別在夏天馬甲口袋裏的那隻晚香玉,嬌嫩純白的花蕊隨著她的跳躍輕輕顫動。
這美麗無瑕的花朵的話語是危險的歡愉。
夏天已經沉浸在音樂中,舒緩的鋼琴被絢麗的小提琴取代,陰沉中的華麗危險的綻放,男聲混合旋律的花腔吟唱聽不出歌詞,帶了濃濃的誘惑。她滑到冰場中央,揚起手臂,蕾絲袖口滑至小臂,雪白皓腕柔膚勝雪,白過襯衣的精美絲綢,她的手指微微翹起分開,拂過臉頰,輕緩得不能再輕,低垂的眼簾,輕啟的朱唇,微側的脖頸,腳下不停的步伐輕捷成弧,光滑的轉了一圈,全場觀眾都為她的魅惑沉淪,和道連格雷一樣被誘惑著鼓起掌,尖叫連連。
這可怕的表演力,看的何翩然脊背上一陣發涼。
當夏天抬眼,眼中的笑意和彎起的嘴角裏的嘲弄和肆意,危險畢現。
和魔鬼完成了交易的道連格雷不會衰老,他將永遠擁有青春,永遠擁有美貌,但代價是靈魂被魔鬼吞噬,失去曾經的純真和善良。
但純真和善良有什麼用呢?他們不能留住時間,不能永葆美好,不能在寒冷的夜晚取暖,也不能在空洞的午夜排遣寂寞……而現在,他可以用美麗書寫傳奇,縱情聲色,耽於享樂,沉重的罪惡讓快樂帶著一分邪惡的愉悅,時間瘋狂飛逝,但這張臉永遠如初。
黑色的眼眸深處跳躍著地獄的火焰,夏天在旋轉後接上巧妙編排的壓步,她本來就是黑發黑瞳,當表演、容貌、音樂和她營造的氛圍結合在了一起,她就化身成了邪惡的代言,在冰麵起舞,在黑暗中沉淪,從裏到外,夏天的表演都透著這樣的邪性。
”當你凝視深淵時……”
”深淵也在凝視你?”
”是的,它在看著你,在看著我們。”
葉格爾尼曾經這樣教導夏天,讓她凝視靈魂的深淵,然而這一刻,葉格爾尼卻感覺到恐懼,他覺得,夏天真的在那個深淵裏看到了什麼,所以這節目才能如此迷人。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的……我不知道……這太大膽太有魅力了,我喜歡這節目,不,我不該喜歡的,這節目很可怕,美的可怕也讓人……害怕……”俄羅斯解說員一邊凝視眼前的轉播屏幕一邊想要控製語無倫次的嘴,他沉默片刻,在夏天出色的完成一個飛利浦三周後,才鬆了口氣,”還好……還有跳躍告訴我們,這是個比賽,索菲亞完成的非常出色,後麵還有個最難的三三連跳!”
兩個跳躍的處理緊湊又節奏感十足,滑出後的壓步逡巡半場,夏天擺動手臂為跳躍積蓄力量,又是一個路茲三周!觀眾緊繃的神經釋放出來,但沒有時間給他們歡呼,夏天落冰後轉動身體輕捷點冰,再次躍入空中,大提琴琴弦在這時被人粗暴拉起再鬆手,節奏剛剛好卡在落冰的瞬間,再次起跳!
兩個短促有力的後外點冰三周跳接上後外點冰兩周跳,在音樂恰到好處的懸疑爆發時,穩穩落在人們的心上。
競技之美的享受剛剛讓所有人忘記剛才的鬼魅,最瘋狂陰暗的一幕悄然降臨。
畫像開始變化。
原本繪製的細膩肌膚衰老裂開,蛆蟲撕咬著原本懾人的美貌,清澈的眼神渾濁邪惡,貪婪的念想令人無法直視這目光。畫像承擔了他縱情聲色的後過,把邪惡的報應一一呈現,醜陋的魔鬼取代了清俊的少年,內心的黑暗與墮落躍然紙上,然後,道林格雷殺掉了看到畫像的畫家,盡管他才誘惑這個人墜入愛河。
音樂變的可怕,夏天也變的更加可怕。
節目浸泡在讓人寒冷徹骨的絕望與陰暗中,冷靜如伊維特也絞緊了雙手,夏天太可怕了,她是怎麼做到的?她到底做了什麼?她知道夏天的平靜沉穩外表下本是一顆火熱的心靈,但她不敢想象,這個有著深沉執著的女孩一旦變的可怖,是不是就會像現在冰麵上的她一樣。
是不是夢想都隻是單純美好,還是本身對勝利的追求都夾雜著不可言說的邪惡。
伊維特不知道。
何翩然也不知道。
夏天其實也不知道。
她隻是很想贏,她覺得自己每次渴望勝利,渴望超越的時候,都能聽見心底有個可怕的聲音在為她加油,她有時會忘記一切,沉溺於忘我的狀態,但這種追求的純粹也讓她對與花滑無關的一切變得冷漠。
這是代價嗎?她也問過自己,但沒人能回答。
當她看完王爾德《道連格雷的畫像》這小說,又看過電影,聽過完整的原聲後,她決定要在最後的自由滑選擇這個主題這個曲目。
她為這個故事深深著迷,盡管她是個無神論者,不相信這些東西,她隻相信自己和自己付出的努力,但她也不是沒想過,如果那個誘惑道連格雷的魔鬼出現在自己麵前,用可以永久停留在賽場的青春交換她的靈魂,她會不會毫不猶豫就交出一切,哪怕等待她的是地獄深淵的火,是世間最無法言說的邪惡。
她不知道,她給不出自己答案,或許答案就在這節目裏。
青春……她是多想留住這樣的身體,無論年華怎樣衰老,時光怎樣殘忍,她依舊可以做出柔軟的姿態,完成高難度的跳躍,在比賽時忘記一切,沉溺她自己的世界裏……夏天知道,這不可能,她做不到,但至少在這個節目裏,她好像擁有這樣的魔力,那就讓她在這短短的五分鍾裏墮落吧!不用麵對老去的恐懼,不用憂慮失去青春的忐忑,這個節目裏,這個五分鍾裏,她擁有的,是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