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慢慢道:“他們既中場休息了,你便也過來坐一會兒吧,長久站著,怪累的。”
少年便笑著走回皇帝身邊坐下。
不遠處站在閣樓底下的嘉蘿,怔怔地看著那名少年,眼裏不覺早已蓄滿了淚,隻是喃喃道:“薛采,是薛采,他還活著嗎?”
描朱在一旁不明所以:“怎麼了公主?安遠侯世子一直好好活著呀。”
嘉蘿這才反應過來如今是在幻境,而現世中的薛采已經死了,薛采從小多病,禦醫斷言他活不過十七,嘉蘿那時偏要留住他,於是三跪九叩去臥佛寺懇求佛子轉世救他性命,可惜最終還是沒能把他留住他。忘塵有三分像他,於是她日日去見忘塵,求他渡她,未曾想到頭來卻害了自己。
嘉蘿忽然漫漫地想,這幻境裏有活著的薛采,其實永遠留在幻境裏也不錯。卻又想到,幻境終歸是幻境,這個薛采也不是她的薛采,而現世中,至少還有她的父皇母後在等著她,便漸漸打消了留在幻境的這個念頭,盡管它很誘人。
校場比試結束,皇帝帶著薛采走下閣樓,薛采從袖中拿出一枚袖箭,這是他改裝過的,比尋常袖箭更為小巧,箭簇是鴨嘴簇,穿透能力更強,他向皇帝演示,輕輕地扣動扳機,箭簇破空而出,下一刻便從靶心傳透。
皇帝連連稱好,他對薛采素來捧場。
朝他們走來的嘉蘿看到這一幕,卻是有些怔然的,現世中的薛采,也對這器械極感興趣,從前她跟他見麵,總是他先到,等她時他便用自製的箭簇穿葉玩兒,箭簇裏有數枚鋼針,一齊發射,能同時射穿所有落葉。
她記得有一回她去街上看新晉探花郎遊街,再三囑咐聽雪畫眉這事別讓薛采知道,結果聽雪畫眉一個不察,被薛采套出了話,回去後就見薛采悶悶地在水池邊用箭簇射假山,箭簇入石,假山也碎下來一塊,嘉蘿察覺到他麵色不虞,上前從背後摟住他的脖頸,明知故意道:“怎麼了,是誰惹我們世子生氣了?”
薛采把玩著手中的弩/箭,新雪似得一張臉,在陽光下美如良玉,卻是緊抿著唇,良久才道:“不將探花郎捉去當駙馬,還來找我做什麼?”
嘉蘿指天立誓:“天地良心,我隻是去看個熱鬧罷了。而且什麼探花郎,全是吹噓,我方才去瞧了,竟連你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嘉蘿這般哄了好久,薛采才終於有了點笑意,然而那點笑意卻又立刻消散了去:“其實,那樣也好,他縱有一百處不如我,但也必然比我長命。”
嘉蘿當即皺眉道:“不要說這樣的話,我不愛聽。”虔誠地吻了他的額頭道:“等你父親從關外回來,我就請父皇為我們賜婚。”
傳言安遠侯世子薛采冷心冷情,極難相處,但在嘉蘿看來,他並不難哄,若還有餘氣未消,便搶了他的弩/箭把玩,一不留神傷到自己,他便再顧不上生氣了。
回憶間,嘉蘿已走到皇帝他們身後,薛采聽聞動靜,回頭一看,卻是極淡漠的一眼,轉瞬便收回了目光,嘉蘿心驀地一抽,她從前隻見過薛采用這種眼神看除她外的旁人,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皇帝見嘉蘿來了,十分高興,與薛采介紹嘉蘿,薛采也隻是微微地一頷首。
薛采手上的那枚袖箭,在現世中她也見過,袖箭穿破力強,發動時用大拇指扣著發射更穩,但在未經完善前若用力握住,很容易被其劃傷,不過當時薛采並不放在心上,是後來嘉蘿要他改裝,他才進一步完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