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唯一能預知的,便是世事難料。
光明城。
數月的操勞使步揚塵時常愁容滿麵,但今天,他總算笑逐顏開。
雪信子送來了北冥城的消息,他的小兒子,步揚明,醒來了。
當他興衝衝趕回相府的時候,他的小女兒步揚楠,正單腳立於相府院內,不知何時豎立的高高木樁上。
步揚楠兩隻手臂不斷揮舞保持平衡,她的身上布滿塵土,胳膊手臂上青一塊紫一塊,步揚塵隻好停下來看她。
“楠兒,你這是在做什麼?”
“舞蹈師傅甚至可以用一隻腳趾站好幾個小時。”步揚楠一邊說,一邊集中精神保持平衡。
步揚塵忍俊不禁,“我的寶貝女兒,你能告訴我他用的是哪根腳趾麼?”他打趣她。
“隨便任何一隻都可以。”步揚楠對這個問題有些不悅。她從右腳跳著換到左腳,步揚塵暗自驚奇居然沒掉下來,她顫顫巍巍來回晃動幾下,終於重新找回平衡。
“你非要站那麼高麼?”步揚塵皺著眉不解地問,“你就不能換個低點的樁子,至少掉下來的時候不會跌倒。”
“師傅說劍舞者不可以跌倒,”她喘口氣繼續說,“師傅還說高一點才可以練出實戰時的意境,你不可能跟對手約一個安全舒適的環境裏決鬥。”
“好吧,師傅師傅,別忘了我是你爹,”步揚塵知道這個小女兒喜歡舞槍弄棒且性格如自己一般倔強,隻好隨著她去,這時他說,“你的弟弟醒了。”
“真的?!”步揚楠一陣驚喜,差點從高高的木樁真的摔下,她一邊狂舞手臂,一邊說道,“父親大人,這真是太好了,弟弟會來光明城和我們一起生活麼?”
“恐怕要等上一陣子,他得先恢複身體。”
步揚楠從高高木樁縱身躍下,如同一隻飛鳥,但她落地尚且不穩。
“弟弟長大以後要做什麼呢?”
“楠兒,你弟弟還小,他還有很多時間來尋找答案,而現在,我們隻要知道他會活下去就好了。”
“他以後還能騎馬,還能爬上鍾樓麼?”步揚楠問。
“不行。”步揚塵知道美好的願望終究是一場謊言,“有朝一日他或許能身居高位,成為朝廷重臣,然而他再也不能爬上高處。”步揚塵不禁替自己的小兒子難過,他已不能和他的狼一起奔跑,不能遊走於北冥城的房頂高牆。
想到此處,步揚塵忍不住落淚,他一拳重重地錘在廊柱上。
“那我可以當朝廷重臣麼?”步揚楠問。
“你?”步揚塵臉色稍稍好轉,恢複點笑意說到,“你會嫁給朝廷重臣,或者世家領主,管理他們的領地,而你未來的兒子,或許可以成為朝廷重臣。”
“我才不要,”步揚楠不滿地說,“琳姐姐才會那樣,我不想要那樣的生活。”步揚楠說完,蹭的一聲,縱身跳上木樁。
步揚塵無奈地歎口氣,留下她走了。
剛進屋,步揚塵脫下被汗水浸濕的的絲質上衣,正當他準備洗把臉的時候,值房的下人過來,“老爺,內衛首領白敬亭求見。”
“把他請到我書房去。”步揚塵吩咐。他與白敬亭十八年前就打過一次交道,兩人進行過一次有趣的“決鬥”,沒成想如今同殿為臣,但自己進光明城至今,白敬亭尚是首次登門。
“老爺,白敬亭大人說是讓您,讓您……”下人沒敢繼續說。
“讓我怎麼樣?”步揚塵陰冷著臉問。
“讓您門外敘話。”仆人說完,低垂著頭。
“哼。”步揚塵冷哼一聲,大步出了門外,倒要看看白敬亭想搞什麼花樣。
一出門,白敬亭穿著黑色鬥篷,像是立於相府門口的一柄黑劍,麵色陰冷,看不出他心中喜怒哀樂,與十八年前北冥城之時的他,宛若兩人。
“白大人,敢問有何指教?”步揚塵問。
白敬亭臉上閃過一絲笑容,“指教不敢,還請步揚大人跟我去見一個人。”
“見誰?”
“一個定是您朝思暮想之人,”白敬亭並不挑明,他塞給步揚塵一件鬥篷說,“請相國大人委屈一下,務必穿上這件衣服。”
以白敬亭這種身份,無事不登門,登門無小事,步揚塵盡管猶豫,依然聽其言套上鬥篷,罩於頭上,隨著白敬亭悄悄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