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城。
步揚塵一夜輾轉反複,在天即破曉時伏在書桌上淺淺入睡。
如雷的蹄聲將步揚塵從淺睡中驚醒,灰色的晨光正透過窗戶流瀉進屋。
他從桌上抬起頭,朝閣樓下的廣場望去。全副武裝,身披青綠戰袍的軍馬正進行著例行的晨間操練,或舉劍交擊,或騎馬砍倒稻草紮的假人。
步揚塵看見一個青丘家族的部將策馬奔馳,穿過硬泥土地,舉起鐵槍刺穿稻草人亂布團子所做的腦袋,旁邊的衛兵談笑叫好。
步揚塵皺了眉,這是青丘家族向他表明立場?或者就是表演給他看的麼?
若果真如此,真不知這個青丘有容還有什麼底牌。
“你應該帶著你的孩子回青丘城去。”步揚塵望著窗外喃喃自語,“我已經給了你機會。”
晨色陰霾,天空布滿厚重的雲。
為防不測,步揚塵做了最壞的打算。
最要緊的,莫過於安排兩個個女兒出城。
他來到餐廳,兩個女兒都在。步揚琳仍在賭氣,拉下臉盯著眼前的食物,一口也不吃。步揚楠則狼吞虎咽地吃光麵前的所有東西。“無名師傅說晚上我們離去前還可以最後教我最後的舞蹈。”步揚楠問,“父親大人,我可以去麼?我的東西都打包好了。”
“不能太久,還有,記得留時間休息保持體力。我希望中午就準備好,知道嗎?”
“好。”步揚楠高興地說。
步揚琳將視線從食物上抬起來。“妹妹都能上舞蹈課,為什麼不準我去跟皇甫彰告別?”
“琳兒,現在不適合讓你去見皇甫彰,我以後會告訴你這一切。”步揚塵實在無法此時向女兒解釋。
步揚琳眼淚汪汪。“為什麼不合適?”
“我以後我告訴你的,好不好?”步揚塵走向步揚琳,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需要好好休息,晚上有很遠的旅程。”
“我還能回來麼?”步揚琳用眼光看向父親,希望能得到父親肯定的答複。“我還能嫁給他麼?還能做光明城的皇後麼?”
步揚塵沉默無語。雖然不能解釋給他聽,但他也不忍心欺騙這個女兒,唯有一默。
“這不公平,”她打開父親放她肩膀上的手臂,“父親大人,我不能這麼回去,我會成為天下的笑話的。”步揚琳站起身向後一推,弄倒了椅子,她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
步揚楠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她也不明白父親為什麼不跟姐姐解釋。
“讓她去吧,有朝一日,等我們全體都安然返回北冥城,我會跟你姐姐解釋的。”步揚塵對步揚楠說,以打消小女兒的疑慮。
一小時後,朝廷國師文山河來到相府,走進步揚塵的書房。他馱著背,仿佛已被歲月壓得負重不堪。“宰相大人,不知道召見老朽有何吩咐?”
“老國師,先坐下休息,稍等片刻,等人到齊了再說不遲。”步揚塵招呼下人給文山河上了茶,文山河顫顫悠悠坐了下來。
步揚塵沉思於案前。他早已派下人通知朝廷重臣,等了這許久,就來了一個最老的文山河,他不禁繼續派人前去催促。
他已安排熊臉帶領衛隊,確保宰相府安全無虐。他也隻能確保這裏,換做朝廷專設的內閣議事廳,他都不敢保證那裏安全。
禦林軍統領張五祖率先抵達,一身雪白披風,雕花鎧甲,十足潔白無瑕模樣。“兩位大人,”他說,“如今我的職責所在是守護年輕的國王,我實在在這裏耽擱不起。”
“張統領,今天你的職責是聽我的調遣。”步揚塵說。
第二個來的是白敬亭,他依舊穿著昨天那件藍色長善,腰間束著玉帶,靴子上沾了騎馬的塵土。“諸位大人好。”他拱手對眾人一一行禮。
步揚塵用疑惑的眼神看他,白敬亭卻自然地避開了。
哈爾德渾身薰衣草味地進來,他剛洗過澡,胖臉刷洗幹淨又新撲了粉,腳下的軟鞋走路寂靜無聲。他邊坐下邊說,“讓我們開始吧。”
“皇甫雲呢?”步揚塵問。
哈爾德遺憾地看了他一眼,“皇甫雲估計回黃金城給他哥半喪事,或許正快馬加鞭地趕來。”
“還沒回來?”步揚塵本寄希望於他在,或許是個幫手。
“估計最快也要今日午夜或者明天一大早,黃金城離這裏可不算近。”哈爾德告訴他們,“據最新消息,他們正快馬加鞭北行,已經過了黑水河。”
“那好吧,咱們開始。”步揚塵眼光掃過眾人的臉,揣測張五祖那雙半闔上的眼睛,白敬亭慵懶的淺笑和哈爾德焦慮抖動的手背後,隱藏著什麼樣的想法。
“我有一件事要宣布,那就是……”步揚塵話剛起頭,門突然被從外打開。
門房執勤的下人打揖道歉,“各位大人請見諒,無確實無法阻攔,國王的傳令官堅持……”
傳令官將門房人推向一旁,“各位大人,國王要求各位立刻進宮議政。”
“大膽,沒看見我們正在商議國事。”步揚塵拍案而起。
“宰相大人,皇上說了,既然是國事,何不去朝廷商議?”傳令官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步揚塵忍住怒火,“混賬東西,前麵帶路。”他早料到青丘有容會搶先下手,隻是這速度也太快了。他大聲告訴門房,“安排護送。”
白敬亭伸手攙扶步揚塵走下台階,哈爾德,文山河和張五祖緊隨其後。
身穿鎖甲,頭戴鋼盔的北冥城衛士成兩列縱隊等在宰相府外,熊臉立於相府台階下。
衛隊護送他們穿過廣場,白色披風在風中啪啪作響。步揚塵四下觀望,不見青丘家族的青衣衛隊,大多是金色披風的都城守衛在城牆和大門邊巡邏,令他稍稍安心。
傳令官領他們一直走向宮廷。
步揚塵邁步進來,走進這個寬廣遼闊的廷堂。
離大廳的裏頭還有段漫長的路,皇甫彰正在鐵王座上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