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月千想萬想,沒想到第一個阻力竟來自自己母親。她最怕母親提及當年的日子,她也最怕母親哭。她生活的全部意義在於讓母親過上舒心的好日子。
冷貴香見她不吭聲,以為自己這一哭一鬧起作用了,便收了哭聲,陰沉著臉想自己的心事。
冷貴香不是不近人情之人,她並不是真的想阻攔江心月回來當村支書。隻是她這一回來,老支書楊尚武就得退位,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哪是江心月一個弱女子能承受得了的?
當年,江心月父親江炳發去世,冷貴香又體弱多病,家裏重活時常沒人幹。楊尚武那時還不是村支書,便經常到冷貴香家主動幫她挑苞穀糞、犁田、栽秧撻穀等。起初,冷貴香覺得楊尚武樂於助人,是個實誠的大好人,幹完活便留楊尚武在家吃點兒便飯。
一年夏天,楊尚武幫冷貴香從包產地挑玉米棒子回來,天色將晚,冷貴香便留楊尚武吃了晚飯再走。楊尚武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下來安心等待冷貴香的晚飯。
江心月從外麵回來,冷貴香見家裏沒酒了,便差江心月去大隊小商店買酒,她又忙著到門前菜園裏摘苦瓜、茄子準備晚飯。遠遠地,她看到小叔子江炳財正往回走,心想,等會兒叫江炳財來家裏一起吃,他平時沒少幫自己忙。
冷貴香摘菜回去,急忙鑽進灶屋燒火做飯。楊尚武趁天色昏暗、家裏又無他人,便跟著冷貴香到了灶屋。他來到冷貴香身後,突然一把抱住冷貴香,一張大嘴便在冷貴香脖子、身上亂拱。
冷貴香被楊尚武突如其來的動作嚇蒙了,她拚命掙紮也沒掙脫楊尚武的熊抱。她突然想到江炳財這會兒應該進院子了,便大喊大叫道:“江炳財,江炳財。”
說巧也巧,江炳財剛好經過冷貴香門前,聽到冷貴香叫自己,以為她家裏發生了什麼大事,便三步並作兩步奔了進去。尋聲進到灶屋,看見楊尚武正緊緊抱著嫂子,瞬間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不由分說,一拳揮過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楊尚武鼻子上。
楊尚武鬆開手,伸手一摸,一股黏乎乎的東西粘在手上。他定睛一看,原來是血。士可殺不可辱,楊尚武怒火攻心,揮起拳頭就向江炳財砸過去。冷貴香眼疾手快,一把推開江炳財,楊尚武的拳頭便落了空。
冷貴香大聲吼道:“滾。畜生。”楊尚武隻得灰溜溜地走了。
楊尚武鼻青臉腫地回了家,後來便傳出了以下版本:冷貴香早跟小叔子江炳財搞到一起了,又擔心又凶又惡的趙全菊上門鬧架,便勾引楊尚武墊背。那天,楊尚武無意中撞見冷貴香與江炳財的好事,江炳財惱羞成怒便出手打他。
楊尚武說得有根有據,時間、地點都詳詳細細,趙全菊、楊尚武老婆黃貴英都信以為真,冷貴香從此背上了狐狸精稱號。
此前,楊尚武一直覺得冷貴香是個冷美人,不僅冰清玉潔,還潔身自愛;他幾次挑逗,她都沒反應,愈發覺得冷美人珍貴。不過,事發當時,從她自然而然呼喊江炳財,以及江炳財及時出現在她家的情況來看,估計他倆早就好上了。
楊尚武越想越氣,媽的,虧得自己掏心掏肺地幫她幹活。可回家如何跟黃貴英解釋?摔了一跤?在哪裏摔的?為什麼這麼晚才回家?不好自圓其說。楊尚武想了很久,終於想出了上麵那個版本,回家跟老婆黃貴英當秘密一般地說了。
不過,黃貴英卻忘了問他,天都快黑了,你為什麼去冷貴香家?如果真這樣問他,估計他也找不到答案。幸好黃貴英沒問。
從此,楊尚武將冷貴香和江炳財兩人恨如死對頭。
楊尚武當上村支書後,時刻不忘報仇雪恥。江心月考上江城大學申請貧困助學金時,需鄉鎮、村證明並加蓋公章。冷貴香知道楊尚武一定不會在證明上蓋章,叫江心月放棄算了,大不了自己節約點,或者跟親戚再借點。
江心月不明白,楊書記作為村支書,理應造福村民,為何要為難自己?自己家是真貧困,況且助學金是國家資金,又不要他本人出錢,幹嘛與自己過不去?
“楊叔叔,我們家情況你都知道,媽媽一人供我讀書實在不容易,這申請你就幫我蓋了章吧。”江心月可憐巴巴地懇求楊尚武。
“生在農村,誰家都一樣,誰家都不容易。我給你蓋了,其他人來了,不也得蓋?”
“我們家跟其他人家不一樣啊。誰家像我們家這麼困難呢?但凡能想到辦法,我都不會去申請困難補助了。”江心月繼續懇求。
楊尚武被江心月纏得再無理由應答,他換了個主意:“要不,叫你媽媽來找我。”
江心月覺得楊書記認為自己是孩子,幫了自己不會記恩,叫媽媽來是想在成人家欠下一筆人情。江心月能理解農村的人情世故,沒想太多,便不情不願地回家叫媽媽去村上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