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山的神力在魔力的摧殘下漸行漸弱,仙山晃蕩厲害了,可是過會兒又歸於平穩,過會兒又晃恍悠悠。
武士很忙,到處走,守著自己的崗,有條不紊地準備迎戰。
他們或三五成行,或各就各位,或列隊巡邏……手裏都拽緊了武器,時而呐喊,時而比劃,時而奔跑……在你與我的比拚中,熱火朝天的氣勢比魔力對天台山的衝擊還要震撼。
一個武士高叫著,劈頭蓋臉就是一通刀劍,重重地劈下,地都裂開。
一群武士高叫著,左右揮動手中兵器,各種各樣的形態,集齊了天台山的所有。
一列武士高叫著,昂首踏步警覺四周,持一張金剛盾牌,拽一把狼牙彎刀,背負箭兜,肩掛虎豹弓弩,緊張地巡邏四周。
警戒的重兵,高擎火把,拿著兵器,注視海麵,目光如炬,守著戰車、戰馬、擲石器。
麵目猙獰的武士,身裹重甲,在緊張的氣氛裏,更顯恐怖。雙目膨脹,血絲爬了幾道,眼球撐開了堅硬的眶,滾落於地,蹦跳幾下,又被他拾回眼中;凹凸不平的皮肉像覆了張漁肉,分割得整齊,厚皮上疙瘩連連,一塊搭上一塊,有蟲子鑽出來,瞧一眼外界的陰森,又猛地鑽進,求一個庇護;獠牙上的口水,接著臉上的汗,攪拌以後,滴落身上,滋養了蟲兒、蛆兒;而綠色的身上滿是皸裂,皸裂爬滿了肥厚的腳,腳掌多生畸趾,連起蹼。
整座山,隻要有落腳處,就有雄雄的火,一寸山、一座樓,在火光下熠熠生輝,火一搖,山樓便激動得舞蹈。可是山中的生靈,一點兒也沒有往日的鬧騰,出奇的平靜,沒有驚叫,要麼是這喧鬧的天地還不足以驚撓它們的美夢,要麼就是在美夢中沉沉地死去。
昊王的確肉體凡胎,但還是穿上戎裝,一身灰白的銀甲,金線勾連,鑲起純金的邊,那一片片的甲,在昏天黑地裏光彩奪目,顯然是天長地久時吸取的日精月華在此刻迸發,與烈烈火光相得益彰。
披一掛黃金大戰袍,頭戴雄雄烈火盔,威風凜凜。他的坐下,是一匹鮮紅的不像馬,與眾不同的是它的頭頂平添了一支質地堅硬的角。同樣,馬兒裹著黃金甲,垂下披風。
他的身前,摟著王後,他的手裏,提起昊天劍。寶劍深橙,乃九天玄鐵所造,雕著豺狼虎豹,透著閃爍紅光的血槽——玉帝所贈,昊王傳之萬世。
武士見了,都放下手頭的操練,在多將軍的指揮下,聚攏來,但還是散得很開,畢竟密密麻麻的人,一眼難忘盡頭,看昊王勒馬,聽昊王宣講:
“勇士們,我們將孤軍奮戰!”他略有停頓,抬頭望望晦暗得不見一絲光亮,惟有烏雲滾滾的天,提高了音調,“上天拋棄了我們!”
它的聲音像控訴,又像咒罵。
武士一陣喧鬧,慢慢地焦躁不安。
王後輕輕扯一下昊王的衣襟,他也急了,趕緊改了話頭道:“龍君已經報告了天庭,很快就有回音。”
這個時候,馬將軍拔刀了,對著武士大吼:“勇士們,我們拔刀向魔王!”
激昂的語言,解了昊王的燃眉之急。
話音剛落,隻見一團黑氣,射著殷紅的光線,衝向黑暗的天,竟也撞出一道口子,落下了久違的天光。
隨著一陣驚呼聲,一副猙獰的麵孔赫然浮現半空——沒有四肢、軀體——粗獷有型的臉,棱角分明,一橫一豎的紋路把臉分割得隨意。
眼裏是紅光,四肢處滴著血,環著黑紫色的氣。
黑氣彌漫,更伴有轟轟烈烈的雷鳴電閃。而仙山沒了一丁點兒地晃動,大海也歸於平靜。
一個聲音,嘶啞又拖遝,淒叫道:
“天帝,你當年斷我四肢,囚我於天台山下,三萬年了,我終於出來了!哈哈哈哈……”猙獰的麵目露出詭異的笑。
它揮動濃煙做的手,刹那間,烏雲滾滾,風狂雨驟,一片海水盡墨染。
“天帝,我要攪個天地翻覆,三界顛倒,讓你和一幹神仙都拜伏在我的腳下!哈哈哈哈……”
說話間,狂風肆虐,海波洶湧,巨浪搗天,倏地一波衝下,直撲仙山,引起巨石滾滾、山洪洶洶,山搖海嘯;閃電在水裏炸響,飛起海兵、激起水浪,蒸騰雲煙。
岩壁上的裂縫,越來越長;忽一聲驚雷起,是孤峰轟然坍塌,渾厚的煙塵吞噬了青翠,清潭無影,樹木蟲魚成灰燼;天城殿斷了柱,水簾無流,偌大的王宮,歪斜。
處處熔岩、處處黑水。
負天鼇仰天大笑,終於露出了那張血口,滿嘴尖牙,淌著綠色的汁液。
神的天台山,還頑強挺立。
看來,負天鼇被天帝傷得很重,重生的它修煉萬年,吸取山海精華,仍不能摧毀封印的仙山。
可是,武士們恐慌了,手中的武器顫抖了,一步一步往後退縮。
統領們揮著鞭,喝斥道:“不要慌亂,穩住……”
可是哪裏穩得住,到處都是排山倒海的水,生靈在水浸後留下黢黑的雕像,風一吹,化為灰燼。
此起彼伏的慘叫,是健碩的武士倒下,沉在水裏,化作散沙,融為汙泥;什麼戰車、兵器,都被衝得七零八落。
昊王帶著統領,統領領著武士,一退再退,退到一塊山崩地裂形成的平整空地上,才算安定下來。
頭領下令放箭,訓練有素的武士立刻放箭。
一支飛箭射向魔王,掀起一股氣流,吸了黑天外的光,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準確無誤地紮進負天鼇的殘體,猛烈地爆炸,千百萬支箭緊隨其後,留下迷蒙的灰煙纏繞,編織成一張網,箍緊了魔王。他發出一絲痛苦的哀嚎,因為這箭,乃是五色石所造。
突然,千萬支箭鏃在黑風黑雨的裹挾下一飛衝天,又猛地栽下,好在馬將軍及時察覺,叫武士架起了金剛盾,但是強大的衝擊力還是把金剛盾鑽出深深的凹陷,衝擊波撕裂了武士,血肉橫飛後的枯骨,還是持盾的模樣。
昊王和王後,被武士圍在了當中,焦急地看著局勢,悲痛地看著傷殘的武士。昊王伸出手,蓋在武士眼前,瞬間,鑽出蟲兒,留下綠色窟窿,精氣灌大了蟲兒,鑽進昊王的手,壯實的武士隻剩一副綠色皮囊,爛在泥土裏。昊王的臉變了——英俊的麵龐出了瘮子,渾圓的眼球擠出眶,扯出千絲萬縷的血絲,鼻癟了,嘴寬了,長的獠牙閃閃白光——但很快,一切又回歸英俊。
白氣縈繞,帶走萬物生靈的魂,結成一朵白的花,點在額上——但很快,一切又一如既往,隻是白花永駐。
昊王的變化,看呆了眾人,當然也有王後,枕邊幾年人,素來溫柔款款,竟有這般功力。這是昊天家族的秘密,昊王都難以駕馭。
戰鬥還在繼續,擲石器拋起火球,火箭衝天,魔力越發威猛。
軍心開始渙散,連多將軍都有些怯場了,以致於癲狂。
他時而仰天長嘯,時而悲喜無常,時而手舞足蹈,然後縱身一躍,跳下那吐著烈火的深淵,把一切悲歡交給渾濁的天地,回歸自然。
馬將軍依然高亢,不得不操起手中利刃斬殺了畏畏縮縮的武士。
“摯尹怎麼還不來?”
“龍子龍孫都死絕了嗎?”
昊王和馬將軍,異口同聲喊道,聲音嘶啞。
一片海早就感受到了魔力的衝擊,穿著鎧甲的蒲牢和睚眥,召集了一片海尚存的蝦兵蟹將,頂著動蕩的海水操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