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山君坐在門檻上默默擦拭著劍上的血漬,齊桓也終於用山君帶來的止血藥止住了於歡後背那道巨大的撕裂傷口的流血。
楊顯走到那個昏過去的龍守身邊,右手捏住下顎,掰開嘴巴,從後牙槽中取出一個淺綠色的毒囊拋給山君,再起身對齊桓說道:“這個人已經沒了反抗的能力了,趙王有什麼想問的就去問吧。”
說罷搬了個椅子也坐在門口。
雨還是那麼大,院落的白牆上濺滿了血跡,大雨衝刷著,那些血跡被無限的稀釋,隻留下淡紅的痕跡。有幾具掉在院子裏的屍體已經被山君搬到屋簷下,那些傷口大多都在脖子和胸口,很少有兩處受傷的。
楊顯看著漫天的大雨,問向山君道:“你說,他們這是為了什麼?或者說,陛下為了什麼?”
山君知道楊顯已經認出了自己的身份,也不再遮掩,還是默默的擦劍:“我少年時聽先生說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可我覺得那位陛下可能並不是這個用意。”
楊顯聽完點點頭,他自己還是很認同這幾個字的,也如同山君說的,那位陛下當然不是這個用意。他掌管龍驤鐵騎已經太久了,那支起先隻是楚王麾下龍驤營的騎兵,已經漸漸披上了百斤重甲,裝備了能載重三百斤,日行八百裏的飛龍駒。草原上沒有任何一支部隊碰到它能全身而退,現在大陳國內,也沒有任何一支騎兵能與它抗衡。
說到底,還是自己掌握這件國之重器的時間太久了,久到讓許多人畏懼,久到讓楊顯自己覺得自己無可替代。
這世上有誰或是有什麼是無可替代的麼?楊顯不知道。他隻知道那些空白的榮譽比不上一顆蛟珠來的實用,那些大大小小的戰役,他勝了,又能如何?總有新人也能勝,還能勝的漂亮。
山君看向這個沉思的男人,白衣之下是那副早已傷痕累累的軀體,他聽過許多關於楊顯的故事,從大周聽到大陳。
他不再是那個戰無不勝的將軍,他兩鬢斑白,已過不惑。
很多淺顯的道理,我們在別人那聽過了,隨後就伴著一夜白晝的恍惚,像是醉酒那樣,消失的一幹二淨。
齊桓一巴掌扇醒了那位僅存的龍守,龍守睜開眼看到是坐在椅子上的齊桓,第一反應就是下意識的咬開後槽牙處的毒囊,可他咬了個空。
“別白費力氣了,告訴我,誰放你們進來的?”
那位龍守笑了,年過三十的他也沒了什麼活下去的動力,他的撫恤金已經足夠他的妻兒度過下半輩子,就算會清苦一些,他也相信陛下會照顧好他的家眷。至於去死這件小事,從進入龍守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令他沒想到的是,這一天會這麼到來。
齊桓居然主動為他解開了束手的繩子。
齊桓解開繩子後,走回椅子坐下,道:“我當然知道我那位皇兄是怎麼想的,無非是殺楊叔叔在前,敲打我在後唄,至於放你們進城的人,嗬,我從不認為東都城這十二丈的城牆能攔下你們這些高手。你走吧,去給我皇兄複命,帶著我的口信,就說,弟齊桓,謝皇兄敲打,以後必定踏踏實實,本本分分治理好屬地。或許你還可以添點別的,那都是你的自由了。”
說完,龍守愣在了原地,山君側過頭眯著眼睛看著這個剛才還暴怒的王爺,楊顯手裏拿著還剩半壺的酒仰頭喝了一口。
那名龍守見其他兩人不再阻攔,便起身行禮後,快步走向門口,隻是在經過山君的時候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身子,接著撿起自己那把環首刀,躍向遠處。相比那些同僚,他是幸運的,他的那些同伴的屍體,三具躺在屋頂上,一具靠在對麵院子的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