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冬月真心不待見馬秀蘭,因為這老太太慣會裝模作樣,兒子麵前一張臉,兒媳婦麵前又是一張臉,那叫個轉換自如。
有時候她忍不住會想,假如馬秀蘭不是心眼兒偏到胳肢窩裏去,擺明了家產讓唐貴全部繼承,養老也靠唐貴,整天親親熱熱一家人,而是倆兒子家裏輪流住,她恐怕得跟老太太一天吵打八回,都到不了天黑。
“你叫誰招娣呢?”薑冬月抬高聲音又問一遍。“唐墨讓你過來給他閨女改名兒?”
薑冬月臉色黑沉,手裏還抓著個煤夾子,馬秀蘭不自覺後退兩步,撇撇嘴道:“嗨呀,冬月你這是幹啥?要不是你肚子不爭氣,我一個當奶奶的,用得著給大丫改名嗎?”
“我告訴你,這倆字兒可是花了錢,找城裏大仙兒算的,你別不知道好賴。回頭生個二丫出來,老唐家祖宗都得上夢裏找你!”
唐墨不在跟前的時候,馬秀蘭從不把兒媳婦放眼裏,她大喇喇數落完薑冬月,又擠出那副僵笑模樣,擠眉弄眼地問唐笑笑:“招娣這名兒好聽吧?大丫是個懂事孩子,往後你就叫招娣啊,準能給你媽往家裏招個弟弟。將來你長大了嫁出去,娘家也有個依靠,好不好呀?”
唐笑笑跑到薑冬月身旁,歪起小腦袋:“奶奶,我叫笑笑。”
“笑啥笑?”馬秀蘭惡狠狠瞪眼,“家裏沒個男娃,就是斷子絕孫,看誰笑得出來!”
唐笑笑“嗖”地挪到薑冬月身後,小嘴巴抿得緊緊。她不敢再說話,隻用力搖搖頭。
她喜歡唐笑笑這個名字,她才不要改名!
“笑笑,你奶奶開玩笑的,她老糊塗不識字,別聽她瞎說。”薑冬月揉揉閨女的腦袋,依葫蘆畫瓢瞪馬秀蘭兩眼,“我說婆婆,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要孫子?”
她都懷孕六個多月了,還找上門挑事兒,把她氣出個好歹哪還有什麼孫子,嘖。
馬秀蘭兩手叉腰,滿臉皺紋簇擁在一起,活像個要登台的夜叉:“自然是真!比金子銀子還真!”
“老黑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天天盼他有個兒子,盼得眼睛都滴血了。冬月,你也甭跟孩子亂說話,要沒個兒子,往後絕了老唐家的根兒,百年後你跟老黑可都沒人上墳燒紙,多淒涼呐!”
“哎喲喲~”薑冬月故意做出副稀奇模樣,“婆婆你都改嫁這麼多年了,每年還給唐墨他親爹上墳燒紙嗎?我咋從來沒見過?”
“……”
馬秀蘭頓時噎住了。
別說大老遠跑山溝裏上墳了,若非前後兩任丈夫碰巧都姓唐,唐墨落戶時連姓都一並改了。
“冬月,你甭扯那些有的沒的,反正今天大丫必須改名兒,就這麼定了!”
要不怎麼說多年媳婦熬成婆呢,馬秀蘭幾十年裏不知道吵了多少架,無論經驗還是臉皮都富裕得很,尷尬那麼一下下,立馬跳過話茬,直接拍板。
橫豎薑冬月是個大肚子,不敢動手也不能生大氣,她還治不了這個兒媳婦?
然而今天的薑冬月沒有著急上火,反而揚起煤夾子,往她身後指了指:“笑笑他爹,你跟你媽說吧。”
“啥?”馬秀蘭猛然扭頭,果然看見唐墨站在過道裏,黑著個臉也不曉得聽見多少。
他那輛二八大杠破得就剩個架子能看了,平時除了鈴不響,別的哪兒都響,老遠就能聽見動靜,今天居然沒騎著!
馬秀蘭搓搓手,心慌裏透出點兒心虛,轉念一想自己給孫女改名,是為了給老唐家招個孫子,頓時又氣壯起來。
“老黑你回來得正好,媽去城裏找大仙兒算了,人家說你媳婦八字太輕,命裏沒有兒子,必須得想辦法催一催,不然生多少都是丫頭片子。”
“再說了,小孩子沒個記性,招娣這名兒又不難聽,改了多好呀!你快勸著些冬月,省得把煤夾子掄我腦袋上。”
薑冬月冷冷地“嗤”了一聲:“是啊,趕緊勸勸吧,再不回來你媽把我氣死了一屍兩命,正好能給你換個新媳婦好生兒子呢。”
“都胡說些什麼?今天笑笑生日,有啥事兒改天再說吧。”唐墨皺著兩道濃眉,試圖和稀泥,他先看薑冬月,“你不是說今天晚上包餃子嗎?切菜了沒?”
又轉向馬秀蘭,“媽,你今天別回去吃飯了,在家裏吃頓餃子吧。上回冬月蒸的韭菜包子,你不是吃挺好?”
唐墨今天下工早,結果半道上叫玻璃渣子把車胎紮破了,沒奈何推到平村鎮的修車鋪。偏巧人家裏過白事,忌諱挺多,讓他明天破日頭了再來。
沒辦法,唐墨隻好把二八大杠先放鋪裏,坐劉建設的後座回來,差點把屁股摔成八瓣兒
惦記著今天閨女生日,進村又特意買了一把糖裝兜裏,誰成想進門碰見這場麵,唉!
唐墨懸著心兩頭勸,馬秀蘭熟知兒子脾性,立刻順坡下驢,拍著心口唉聲歎氣:“媽不吃,還得回去看孫子。老黑你再思量思量,人家大仙兒說的有道理呀,無論如何不能絕了咱老唐家的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