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崔瑈(1 / 2)

天如墨玉,明月高懸。年輕公子安然坐於金絲楠木書案後,低眉翻閱手中檔案。

“崔瑈?”趙煜忽而輕輕開口。

侍立一旁的晉臣訝然抬眼,隻見大人正盯著文書中的某處,略微挑起眉。

這是趙煜第二次因為這個學生而感到意外,自己親點的一等竟是女子,然而其文章中未見一般女子常帶的脂粉氣。

他翻開記有崔瑈情況的文書:

崔瑈,博陵崔氏之後,家中獨女,年十五,未取字,小名綺月。

嘉祐十九年八月十六,瑈生於定州安平,崔氏一族世居於此。崔門世代耕讀,以詩書傳家,在地方為鄉人所敬,因人丁稀薄,後繼無人,遂日趨沒落。

瑈之父崔恂,崔氏長房長子,早年有神童之名,十歲中秀才,因其學術與官學相悖,其後三次科舉不第,鬱鬱寡歡,誓不再考,回鄉後開設璧山書院,以育學為務。瑈自幼聰慧,恂對之期望頗高。

瑈之母為定州範陽盧氏後裔,盧門世代以禮學為務,瑈之表兄,盧家長孫盧聿明,紹治元年賜二甲進士出身,現於禮部觀政。盧氏溫柔知禮,好詩詞佛法,擅茶道烹飪,對瑈照顧入微。

……

紹治元年秋,瑈年方十二,父恂因疾去世,三月後,母盧氏服毒殉情。瑈遂由叔父崔郅撫養,外祖父亦對之多有照拂。

紹治二年正月,經地方保舉,瑈入讀國子監廣文館靜心堂。期間,任課諸師對之評價極高。瑈為人溫雅,亦與諸生相處融洽,人緣頗佳。

這個學生,偏偏夾在了正反兩麵之間……趙煜合上文書,對崔瑈生出些興味來。

此女既出身名門,頗有家學淵源,但門庭又趨冷落,日顯頹勢;雖幼年生活無憂,然少時驟失雙親;其父清高而孱弱早逝,其母溫柔卻剛烈殉情。

一起一落,一喜一悲,一柔一剛,這些過往經曆倒解釋了她文章裏所流露出的性情,敏感好強,天真率性,而又執拗果敢。

她在最後一題上的回答令他印象深刻,看來,這個學生有幾分慧根。

趙煜特意命人找出了那張帶有崔瑈字跡的答卷。

拿起一觀,隻見其字清麗纖細,又不失筋骨之正,看似相互矛盾,卻又統一相容,有翩若驚鴻之美。

正是觀其文辭,想見其為人。

同一片夜空之下,國子監舍房內。

崔瑈將洗淨晾曬後的監生服輕輕鋪展在臥塌裏側,纖細的手指撫過上麵的褶紋,微微俯身,還能聞到衣服上清新的皂角香和陽光曬後的味道,雪白挺括,一如初新。

身後案幾旁圍坐著兩人,袁怡半跪著點了三盞雙井白芽,房內很快便氤氳起了清淡茶味,而張靈均則撚了塊櫻桃乳酥細細嚐著,這點心正是白日裏謝懋然所送。

“看來謝公子有心了,願意花心思投你所好,瞧瞧,同樣是貴族公子,有的這般體貼,有的卻傲慢無比。”

“不過才見一麵,他一盒點心就把你收買了。”崔瑈笑著說完,下了榻走到案幾邊坐下。

“我就好奇啊,不知那高玠、薛嘉卉又是個什麼性子。”

張靈均用巾帕擦淨了手上的點心屑,繼續道:“明兒你可就要見趙大人了,說實話,我都開始緊張起來,別看我們這些人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然而在那些權門眼裏,恐怕輕賤如草芥,這人和人呐,從來就是不一樣的。”

袁怡將茶盞推向崔瑈,一邊打趣張靈均,“想不到霏霏也有膽怯的時候,你忘了孟老夫子的教誨嗎?‘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就算趙大人他出身顯赫,綺月也隻需不卑不亢、以禮相待即可。”

崔瑈聽著笑了笑,支頤輕聲道:“淑文姐可別高看我,說不準到時候就軟了骨頭。”

畢竟,人輕易就受製於內心欲望,不知不覺間已向權力頂禮膜拜,以至墜落深淵而不自知。

就這般說說笑笑,夜色愈發深了,袁怡和張靈均隻得向崔瑈告別,各自回了舍房。

起身送走兩人後,崔瑈走到案幾前坐下,四顧出神。剛剛還與好友笑鬧的她,一到夜間獨處時似乎就容易感到幾分孤寂,這段時日也因選拔一事,心境起伏甚大,如今雖已得償所願,卻仿佛身在夢中,總有種不真實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