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25章 清議(1 / 2)

第二日午時,崔瑈依約來至趙煜的書房,進門後恭敬行禮:“先生日安。”

趙煜直入主題:“說說,想得怎麼樣了?”

他坐在前方看著自己,眼睛黑如曜石,令人一見便仿若沉入了一片深淵。

崔瑈暗暗深呼吸,將昨夜的反思緩緩說出:“回先生,學生初次寫遊學心得,未入其門,文章骨架尚缺,內容繁瑣零碎,不夠集中凝練。另外,所寫過於故事化,缺少思辨性,幾近街談巷議。”

趙煜看著眼前的這個學生,在他注視下,她說話間眼睫微顫,似頗緊張,但神色很是認真。

崔瑈說完後,屏息等待他的點評。

趙煜不置可否,就這麼看著她:“怎麼之前未能有這番悔悟?”

崔瑈眼睛微亮,看來方向對了!心情放鬆間,既真心又圓融地答到:“因為讀了先生十歲所作之文後,學生才發現了好文章的標準。”

趙煜看她半晌,驀地一笑,英俊臉龐如冰雪消融,笑意擋也擋不住,令她心跳莫名失了節拍。

“照你這麼說,你之前讀的那些聖人之書,不都白讀了麼?”

趙煜緩緩靠向黃花梨木椅背,道:“再想,究竟該如何回答。”

崔瑈垂下眼,心思急轉,她前麵所言確是實話,先生不會以為自己在刻意奉承他吧?

趙煜挑眉:“嗯?不會又要讓我等一個晚上吧?”

崔瑈立馬謹聲答:“因為意識到了自己必須得反思,需跳出自身來觀照所寫文章。”

“以前就沒反思過嗎?”

“嗯,也有過,隻是沒有這次深刻。”

“還沒說到點兒上。”趙煜氣定神閑。

崔瑈微抿唇,極快地抬了下眼,目光與他相撞。

趙煜手指敲了一下案幾,提示到:“你口中的‘必須得反思’,是我推著你去做,等你自個兒真正主動去想,那才能有所得,懂了麼?”

自省?崔瑈眉心一動,似有所悟,“先生,此次學生能有所反思,應是在於將過去種種寫文章的套路都暫時擱置一旁,重新思考,也便新有所悟。”

見趙煜認真聽著,她繼續道:“讀了先生的文章後,學生發覺很能讀出您個人特色,觀其文詞,能想見其為人,如此當我重讀聖賢書時,便有了新的領會。”

說到這兒,她瞬間想起了“某子”,不由一頓,“學生發現,凡是千篇一律的文章必定難以令人稱好,文章須得寫出個人的真切感悟,自我覺察出所寫之原由,而非故作感懷,強行比附。”

趙煜神色如常:“沒了?”

“啊,沒了。”崔瑈抬眼輕聲答,“我暫時就想到這些。”話裏底氣明顯不足。

“嗯,行吧,還算有救。”趙煜風輕雲淡地說,“下次好好寫,可別再氣我了。”

崔瑈臉頰上的熱度開始寸寸攀升,這是差點兒就被判死刑了嗎?緊張之餘,又因這份親近語氣而心跳砰砰。

“是,學生記住了!”她莞爾一笑,聲音中帶了些連她自己也未察覺到的歡欣。

春風從窗外潛入書房,將桌上的素白宣紙吹起了一角,也悄無聲息地吹皺了心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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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狩書院乃河東龍城最大的一家書院,已有二十餘年的曆史,其名出自孔子“西狩獲麟”之語,有時逢太平盛世之意。

在地方鄉人心中,西狩書院的地位非同一般,其威望甚至高於州、縣官學,這是因為河東全州考中進士的人裏,一半以上就出自此院。

自從沈承遠掌管西狩書院以來,常請天下大儒來此暫住講學,於是吸引諸多文人雅士相集議事。隨後,每月一次的“清議”漸成定例,不僅有地方生員和舉人參與,亦有他地慕名前來之人,一道諷議朝政,裁量人物。起源於此的清議之風,如今已有向天下各州縣傳播之勢。

四月初一,便是西狩書院清議之日。

未時,書院主樓前,庭院寬闊,左右兩側擺置著數張案幾,大約三十餘位文士已各自落座。

這群人裏,既有務實君子又有狂狷文人,有人方正端坐,也有人儀態隨意,或舉杯品茗,或自顧小酌,舉動之間已見性情各異。

崔瑈、高玠、方建鴻和薛嘉卉也坐在了眾文士之中。直到今晨,他們幾人才知自個兒也得親身參與這場盛會,因事先毫無準備,四人心裏都不免有些忐忑。

抬頭看向庭院左側的高樓,崔瑈暗暗深呼吸,她知道趙煜就坐在那兒,正旁觀著這場即將到來的清議。

早上出門前,趙煜還特意把她叫過去號了下脈,叮囑她待會兒心情放平,別太激動,暈過去他可就不管了。

一想到這兒,崔瑈忍不住翹了翹嘴角,她有那麼喜好與人爭辯麼?

很快,沈承遠站在主樓前,以召集人的身份簡略作一開場白,隨即提出了今日所議之題。

“世人常言,‘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今日,各位不妨論論這‘用才’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