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崔瑈醒來時,發現外邊雨下得正大,嘩嘩啦啦好像潑水一般,濕漉漉的水汽從窗外一陣陣的飄了進來,孟夏趕緊上前將窗戶關嚴,估摸這場雨恐怕得下一整天。
突如其來的大雨打亂了啟程的計劃,然而出乎孟夏意料,用完午膳後雨聲已漸漸變小,先是淅淅瀝瀝,後又化為輕霧濛濛,隻是大雨過後江河漲了,山土也浸飽了雨水,並非行路的好時機。
既然還得暫住熙園,崔瑈便打算臨走前再去趟藕香塢,這幾日她已習慣了在那兒讀書寫字。
走出澄苑,經過了幾座亭台水榭,崔瑈正走上山廊時,忽然頓住了腳步。
前方三丈距離外,趙煜正行於鏤空花牆的另一邊,身後跟著晉臣。不經意間,他剛好側過頭來,目光越過窗欞與她遙遙相對。
那雙黑色的眼睛平靜,淡漠,不帶絲毫情緒。
崔瑈愣住,心驟然一緊。
不過片刻,他的身影已消失在了牆的對麵。
未曾思索,崔瑈抬腳朝他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疾步跑下石階穿過月洞門,側頭左看,前方廊橋正行有兩人。
她眼睛一亮,提高了聲兒喚道:“先生!”
前方那道背影立刻停了下來,崔瑈的心莫名一鬆,喘了口氣後迅速上前。
聽著身後傳來的淩亂腳步聲,趙煜向來不動聲色的眼裏終於浮起了一絲波瀾。
他轉過身,看向了那個擾他心神的人。
沉沉天幕氤氳著大片雲氣,霧雨過後,亂紅滿園,然而就在這微微涼風中,她眼神清亮地跑向了自己,不顧被風吹得翩飛的衣裙和黑發,帶著一種無所畏懼的勇氣,一往無前。
崔瑈漸漸放慢了腳步,極力平複著呼吸節奏,緩步走至趙煜身前,“先生。”恭敬請安後,對旁邊的晉臣頷首回了禮。
此刻麵對他,她莫名有些發怵,剛剛那股追人的勁兒已泄了大半,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看著崔瑈眼裏那不曾遮掩的熱切,又因他近來的刻意疏遠而添了些許怯意,趙煜移開了目光,心底隱隱開始發澀。
“去哪兒?”他臉上露出了一絲極淺的笑,意態悠然。
一見這個笑容,崔瑈的心瞬間就安定了幾分,也跟著笑了:“學生打算去蘅苑找懷玉師姐。”
趙煜挑眉:“正順路,一道走吧。”
“好!”她回得輕快,隨著他一起走上了廊橋。
眼前的這條路隻通向藏書閣和蘅苑兩地,因為他,她未曾猶豫便說了謊,臨時更改了目的地。
崔瑈記得上次與他並肩而行時,還是在中州那個破道觀裏,如今距離那時竟然已有一月。不意一瞥,澄澈的水麵上倒映著兩道很近很近的影子……
“最近事兒多,沒顧得上你,自己可有好好讀書?”趙煜看著前方隨意道,聲音中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有在好好讀。”崔瑈心裏好笑,原來您也知道自己很久沒管我了。
這次未等趙煜來問,她已主動開始彙報:“近日學生再讀了遍《史記》,用以反省自己的不足。”
見趙煜輕輕揚了下眉,崔瑈一頓,道:“鴻門宴中,樊噲麵對項王賜下的生彘肩,毫無難色,拔劍切而啖之,不憂不懼盡顯,一舉震懾項王,從而為主公劉邦撐足了場麵。”
趙煜停步,側過頭,好整以暇地看她。
崔瑈抬起眼來與他灼灼目光相對,心裏突然生出了幾分勇氣。
“昨夜宴席上是學生沒用,抵不住玄散香的厲害,給先生丟了麵子,還請先生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