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清晨出門準備前往醫館開張時,瞧見幾個相熟的鄰居聚在西二巷路口,圍著什麼人正熱鬧說著話,語聲隱隱傳了過來,聽得並不清晰。
等他剛走上前,眼尖的一人瞟見後,目光一亮,咧嘴笑道:“哎,杜大夫待會兒去衙門交些錢,把你娘子撈出來罷,往後就湊合湊合過算了,那胡清玄啊,昨夜獄中自盡啦!”
杜仲聞言大驚,全不顧旁人的看戲眼神,忙顫聲問:“你聽誰說的,胡、胡清玄死了?”
“那可不死了!陸老五他侄子衙門當差,正是他說的,汪知縣為這事兒天沒亮就趕去縣衙了,現在都還在忙著。”
有人砸砸嘴,道:“想不通他自盡幹嘛,通奸也就服個兩年勞役,要是我?好死還不如賴活著!”
“嗬,勞役……你當通奸真能逼死人啊,他要是再多活一天,別人就得跟著難受一天嘍。”
眾人說得正起勁兒,沒發現杜仲麵色慘白得可怕,就連嘴唇都發了青,還未等人來問,隻見他猛然轉身回宅,“哐”的一聲扣上了大門。
杜仲心髒狂跳,堂前來回踱步著,平複心中緊張情緒。
前些日子有一人特意告知他陳蕙通奸之事,還給了他二十兩銀子,許諾說隻要能用此事將胡清玄告入獄中,則再給他八十兩,而胡清玄隻會吃個啞巴虧,絕難找他麻煩。
一百兩白銀的誘惑未免太大,且出手如此闊綽的想必不是凡人……杜仲心一狠,便咬緊牙關去縣衙擊鼓告狀了。事情進展得極為順利,他正等剩下的八十兩銀子拿到手,卻萬萬沒有想到胡清玄就這樣死了,這下才覺出事情絕不簡單,而自己呢?又會否遭人滅口?
想到這兒,杜仲疾步入屋收拾了幾件換洗衣裳,帶上數兩碎銀,悄悄開了宅子後門打算去鄉下親戚家躲幾天。
怎料他剛走出門,一道悶棍迎麵襲來,眼前頓時一黑,整個人知覺全失。
日中,有人敲開梅府大門,留下了句口信,一位崔小姐想邀梅府大小姐前往明玉樓一聚。
未時,梅因如應約來到了明玉樓,由小廝引上二層雅間。
一踏進蘭庭軒,隻見崔瑈正悠然坐看窗外景色,聽到動靜後回了頭,清美臉龐上笑容輕綻,起身相迎:“梅小姐。”
梅因如微微頷首,窈然落座於她對麵。
“上次詩會沒能與梅小姐多做交談,實為憾事。說來也湊巧,梅小姐的‘令月’之字,與我的小名很是相近,若不介意的話,可喚我綺月。”
見眼前女子一直麵帶嫣然笑意地看著自己,梅因如不禁揚了眉,卻是完全不搭這茬:“還好你我同是女子,若崔小姐總這般盯著男子瞧,可得叫人生出誤會了。”
崔瑈笑了笑,心想這位梅小姐可真夠不客氣的,不過相比她鳴崖山詩會時的隱隱敵意,眼下的這份冷淡倒也不算突兀。
“還請梅小姐見諒,許是幾日前曾見過陳蕙,發覺她眉眼甚美,很有幾分熟悉之感,直到今日再次見了梅小姐後,我卻是明白了其中緣由。”
梅因如淡淡一笑,恍若不聞。
崔瑈毫不介意,側首看向窗外的那座精美樓閣,彎唇道:“前些日子我曾在對麵的環香閣樓下碰見過胡清玄,也正是在那日傍晚,他恰好被杜仲發現與陳蕙通奸,不曾想到了昨夜竟又生出這般變故。”
“看來崔小姐對胡清玄有幾分欣賞,世事便是這般無常罷,還望節哀。”
梅因如輕淺說完,開始細品杯中香茶,舉止舒雅,未笑時氣質清冷孤傲,恰似寒梅冷月,直叫旁人賞心悅目。
崔瑈看了這位冰美人半晌,忽問:“梅小姐應猜到,昨夜派出的人也自盡了吧?不過今早這次卻沒能得手,杜仲仍好好活著,兩人已被收押,等候審理。”
梅因如稍稍一怔,繼而莞爾:“雖然聽不懂崔小姐到底在說什麼,但還是想提醒一句,萬事得講求證據。”
崔瑈點了點頭,語聲和緩道:“梅小姐可是有把柄落在了旁人手中,或許是難以對外人言明的隱秘,所以才急著致人於死地?胡清玄暫且不提,可杜仲罪不至死。說實話,你布下的這個局並不完美,梅三公子似乎有所察覺,昨夜宴請上已盡力為你彌補。隻是事情一旦敗露,梅家上下怕是不好向吳王府交代,小姐到時候又該如何來擔這一後果?”
梅因如美目一抬,輕輕笑了:“我看崔小姐不如改行說書好了,到時候我必叫人前去捧場,今日就先失陪了。”
窗外,鴿灰色陰雲密布於空,幾隻燕子低飛而過,空氣裏泛著說不出的悶熱,一切都像是夏日暴雨來臨前的預兆。
梅因如走出明玉樓大門,施施然登上了馬車,車很快朝前行去,漸漸消失在了街角。
崔瑈收回目光,指尖不自覺輕點桌麵,心中沒來由的生出了一絲焦慮。
剛回到縣衙,楊梅大小的雨滴開始啪嗒啪嗒落下,短短一瞬已轉為暴雨傾注,地麵上雨水迅速蜿蜒集聚,水汽一陣陣的隨夏風吹入屋裏,引得役人連忙關窗掩戶。
崔瑈正慶幸早到一步,打算去尋汪知縣時,身後突然傳來匆忙腳步聲。
她下意識轉過了身,隻見一個全身濕透的驛使抱著信匣,大喘著氣朝她道:“崔小姐,鄧知州急件至!點名要小姐收,還請小姐交予汪大人,盡早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