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聽完這番貌似合理的解釋,低頭看那姑娘臉蛋紅暈暈的,正強作鎮定,然而黑瑩瑩的大眼睛卻已怯怯的看向別處,不經意間流露了幾分可憐……
看她一會兒,趙煜倏爾笑了,心裏隻剩下啼笑皆非的無奈。
原來,她真的隻猜中了一半。
並非後知後覺,僅是半知半解。
他悠然轉開了視線,黑眸笑意未褪地掠過那另外三人,慢條斯理道:“回去想想,這兩月都學了些什麼,午後找我單獨聊聊。”
又淡看了眼女孩兒懵懵的可愛表情,男人唇角忽彎,刻意收斂了幾分本不該有的心思,切換為師長身份最後叮囑一句,語調悅耳。
“還等著聽你說暘縣的事兒呢,好好想,之後該如何跟我說。”
說完,便轉了身往東園石徑行去,而落後半步的趙嶠朝餘下人含笑頷首後,也緊跟著離開。
立於原地的四個人中,有人興奮,有人緊張,亦有人不安。
惟有崔瑈,依舊愣怔在他忍俊不禁的神色裏,隻覺第一次對他的心思毫無頭緒。
東園,遠香軒。
一個貌美少女坐在軒內,安靜看那軒前水中碧荷連連,仿佛入定一般。直到發現遠處曲廊上正行來二人,她驟然回了魂,神色微動,已起身相候。
方建鴻目光奕奕走上前來,有些意外竟不見高玠和薛嘉卉,於是問:“承禮和懷玉呢?他倆先走了嗎?”
崔瑈點點頭,含糊應是,視線已不自覺飄向了走在後邊的晉臣,心知終於輪到她了。
這次,又是她最後一個見趙煜,就好像突然回到了四個月前,在沈府初次上交心得的那一天。
方建鴻剛與趙煜聊完,心情正好,雖覺高薛二人就這樣留崔瑈獨坐軒內,未免失禮了些,卻也沒多掛在心上,隻笑著朝崔瑈道:“師妹快去見先生吧,我就在這兒等你,待會兒一起走。”
崔瑈心神已完全放在即將到來的會麵上,下意識拒絕了:“師兄不用等我,您先走便行。”
而晉臣正暗想,先行離開的那兩位,才是知情識趣。
早就察覺崔瑈目光頻頻看向他,也自然清楚其中緣由,晉臣罕見出聲提醒到:“大人很關心暘縣之事,恐怕得多留小姐一會兒。”
這樣麼。方建鴻暗中一歎,心裏隻剩羨慕,很快也便作罷,“那行,我就先走了。”
又見崔瑈明顯緊張的表情,不禁莞爾,貼心安慰一句,“師妹放輕鬆,先生特和藹,就是聊聊天而已。”
崔瑈神思不屬的點點頭,心緒卻因這話更加緊繃了。
聊聊天呐……那還不如出題叫她答呢,總好過自曝秘密……
見晉臣伸手示意以請,她不由深吸了氣,朝方建鴻頷首道別,隨後抬腳往軒外走去。
這條通向他的九曲回廊……可真長。崔瑈恍惚想著,一邊走,一邊調整那愈發不穩的呼吸。
晉臣無言跟在身後,更聽不到他一絲腳步聲。
轉過一座儀門後,二人終於來到了承德院,晉臣略上前半步引她走上白石板路,朝東邊而去。隻見甬道兩側綠草夾徑,隱聽清流漱石,或瞧幾叢芭蕉,或遇蒼翠修竹,左右相映,清味幽然。
走了片刻,一坐北朝南的三開間映入眼裏,極為宏敞精麗,“允中堂”匾額高掛。
崔瑈心跳愈發快了,微提裙走上文石台階,最後,輕跨入門。
甫入內,一道灼灼視線瞬間凝於她身,崔瑈不禁順著向左望,卻見紫檀木圓腿圍棖書案後,趙煜靠坐在木梳背椅上,正定定看著她。
男人黑眸仿佛靜而深的湖麵,不過一眼,她已緊張到咽了下口水。
突然聽到身後門關的聲音,下意識轉頭,隻見晉臣微垂的眼已漸漸消失在闔上的門後。
趙煜忍不住無聲一笑。這個晉臣,真是自作主張。
黃花梨隔扇門隔絕了外界的所有視線,陽光隱隱透過碧紗,將浮遊在空氣中的細小塵埃都照得一清二楚——
崔瑈這才後知後覺,堂內此刻隻剩下了兩個人,而其中一個,心底還懷著非分之想……這個念頭一經冒出,心跳驟然亂了,臉蛋竟莫名其妙的迅速升溫。
直到見趙煜長身以起,繞過書案朝這邊步步走來時,崔瑈這才意識到自己都還沒有請安,於是有些慌亂的行了禮。
“先生日安。”
趙煜神色閑適,路過她時略看了一眼,輕揚眉:“回魂了?”說話間步子未停,繼續往東廳而去。
崔瑈抿緊了唇,一時不敢回話,隻默默跟在他身後。
“榴蓮吃了沒?”
趙煜沒有回頭,隨意問了一句,聲音中似乎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崔瑈心頭一跳,果真是“榴蓮”……想起了他送的那個清甜大果,無意識舔了下嘴唇,“回先生,吃了。”
聽到女孩兒小心翼翼的回答,趙煜唇角略彎,“好吃麼?”邊問邊走至左側的黃花梨玫瑰椅旁,坐了下來。
崔瑈見狀步履一停,拘謹立在三尺外,輕聲答:“好吃。”
察覺身前人久久沒有出聲,她不禁抬起頭,卻正對上他清淡溫和的注視。
這姑娘真的瘦了些。不過,似乎還長高了半寸?竟愈發纖細窈窕了,看來那句“抽條”倒也不算假話。
少女初識情滋味,俏生生站在那兒,目光瑩瑩如小鹿,既想看他卻又不敢看,那份含羞帶怯,隻令男人心口滑過一縷濃盛愛憐。
趙煜眼裏浮起悠長笑意,下巴微抬,點了點右側的椅子,“坐那兒去。”語氣親近隨和,沒有一絲架子。
說完也不再看她,自顧提了壺,開始斟起茶來。不一會兒,有香氣飄溢而出,綿遠悠悠,滿室氤氳了清淡茶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