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裕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她一睜眼睛就瞧見徐願坐在她床頭擦拭著那把“驚弓”,琴弦在絲綢的摩擦下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而且尖銳到擾民的程度,趙裕覺得自己聽這麼一會兒耳膜都要刺穿了,不由特別佩服能夠在這等噪音下酣睡的自己。
不等趙裕出聲,徐願低頭便對上趙裕緊皺的眉眼,不由噗嗤一笑,放下驚弓,不再折磨趙裕的耳朵。
“你真是快睡成小豬了。”徐願把放在爐子上溫著的藥端過來,放在趙裕麵前,“不過你這段時間身體也是虧得狠了,多睡一會兒補回來點也挺好。”
趙裕拖著有些酸痛的身子坐起身來,接過徐願遞過來的藥,低頭聞了聞毫不懷疑地一口悶下。
“苦死了,為什麼不做成丹藥!”趙裕伸著舌頭輕聲抱怨道。
“湯者,蕩也,藥效比丹藥快,”徐願將空碗放在床頭桌上,看似不經意地問道,“你也是,不過幾個月不見就把自己操勞成這個模樣,你這是有了何等奇遇?”
趙裕聽了徐願的話,沉默了片刻,定睛瞧了瞧徐願手邊的驚弓,片刻才想記憶回籠一般說道:“說奇遇也算不上,隻不過讓舅舅追殺一陣,機緣巧合逃入蘭宮,被一個人救下。”
“送你這樣法器的人?”徐願屏住呼吸催促道。
趙裕揉了揉太陽穴,覺得自己最近記憶減退的厲害,仔細回想起當時的情形,匆匆點了點頭。
說起來,蘭宮已經模樣大變,眾多弟子奔赴北地支援,隻有常蘊大小姐帶著少數學藝不精的和不便送死的世家子弟留守。
然而最為出奇的便是蘭宮之中的植物。一改往日中規中矩的模樣,圍牆籬笆仿佛不受控一般瘋長,竟遮天蔽日地將整個蘭宮封在其中,而內部修剪地草木也泛濫起來,將廢棄的學堂覆蓋,從上部看整個蘭宮就是一片綠海,若不是一陣陣蘭香衝天而起,趙裕肯定會以為蘭宮與荒野無異。
玄天鶴被蘭草豐盈的靈力吸引而降落,身後的追兵卻被有靈智的草木擋在外麵,無論如何也破不開層層疊疊的天然屏障,故趙裕算是撿來一條命。
天降活人,恪盡職守的稽查大隊長常蘊自然不會不知道,她瞧見是熟人趙裕,自然接納,隻是不斷追問趙裕去了何處,可趙裕自己也答不上來,常蘊就帶著疑惑讓趙裕安心修養。
趙裕心中抑鬱,又在蘭宮中熟門熟路,也就散心散到後山去,哪怕草木大盛,掩蓋了上山的道路,趙裕也在一路“披荊斬棘”中忘了自己的煩惱,然而迷迷糊糊地轉到一處荷塘,趙裕才瞧見一個人影。
那人憑欄眺望遠方,本來瘦弱的身影在深深草木之中愈發若隱若現,趙裕喚了一聲,那人沒有回頭,不過一陣風吹過,漫山瘋長的蘭草為趙裕讓出一條路。
趙裕好奇地沿著蘭草前行,一步一步走入那人所在的長亭,抬頭瞧見牌匾上寫著“攬茝亭”,趙裕這才知道自己誤打誤撞走到深入簡出的屈辭先生這裏。
趙裕對屈辭近乎一無所知,她隻知道這人是屈旬大師的三世孫,整片蘭宮說實話都是人家的。趙裕突然生了怯意,本來要無聲無息地離開,卻被屈辭叫住了。
“我知你總會來的。”
屈辭轉過身,步伐輕盈地向趙裕走來,隨著屈辭的靠近,趙裕眼前卻愈發模糊,屈辭神秘的麵容瞧得不甚清晰,隻聞到濃鬱得近乎醉人的蘭香,與身邊諸位蘭草交相呼應,趙裕覺得她已然醉了,迷迷糊糊地連行為都不受控製。
然而在屈辭眼中,趙裕的身影愈發淡薄,她額間閃出一片金黃,另外一個自信淡然的虛影在趙裕身前成型,鄭淵分出的那縷精魂吸取趙裕的供養,成功地剝離出來,暫時化為本體與屈辭一敘。
“神龜來給蘭草仙子請罪,我當年欺你記憶不全,在你這套去不少‘黃粱一夢’的密聞,現在想來,心中不安,請蘭草仙子原諒則個。”說罷,鄭淵長揖到地,屈辭不發話,便不起身。
屈辭從來不是咄咄逼人、得理不饒人之輩,但是他瞧著神龜故技重施,以大禮大義逼人,心中壓著千年的火氣衝上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