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福扶著樓梯氣喘籲籲,臉上卻掩飾不住焦急得神色,連帽子早已歪斜地遮住了眉毛都沒察覺。
這副窘相就像是為了取悅東家可以扮作的小醜,然而整個四樓卻沒有人笑。
大戶人家的小人要懂分寸、知進退,不要說身為大唐第一富賈的程雲鶴,就算尋常小富之家的下人也沒有這麼不懂規矩的道理。敢在自家老爺款待貴客時毫不顧忌地出醜,隻能證明真的出事了,而且事情還不小。
“來福,有什麼事慢慢說。”唐安不悅道。枉這個家夥跟我混了這麼久,卻半點都沒有學到老子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從容淡定的氣勢,真是塊朽木。
來福急道:“安哥,有幾個人在一樓鼓動,說是買的菜爛掉了、買的米有蟲子,還有人買到了假貨。現在大廳裏老百姓們群情激憤,一定要問咱們要個說法。”
“這…”龐淳佑當先站了出來,表情錯愕道:“老爺,這些商戶都是老朽親自招來的,信譽方麵覺悟問題。而且今天上貨之前老朽還親自檢查過,不可能有假貨啊!”
“信譽”二字,對商家來說無疑是最重要的。試想如果店鋪不講信譽,兜售假貨,那今後誰還會到這裏來買東西?若是誰不顧江湖道義在信譽上給商戶潑髒水,無疑是絕人生路的做法。
周圍的人臉色都不太好看。他們和程家綁在了一條船上,雲頂購物中心一旦倒了,那他們前期的投入就全打水漂了。所以一聽到這個消息,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程雲鶴身上,臉上寫滿了緊張。
“老龐,你不用多心,我若信不過你,就再也沒有可信之人了,這事恐怕另有蹊蹺。”程雲鶴臉色陰沉,擺擺手阻止了龐淳佑的告罪,又把目光轉了過來,道:“唐安,你是這裏的大掌櫃,此事你怎麼看?”
聽完來福的話,唐安就感覺事出有因。開業是商鋪的頭等大事,哪怕尋常日子以次充好,也絕不會挑在這樣一個重要日子。算來算去,除了魏見淩這廝見形勢不妙陰自己以外,再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解釋了。
“老爺,龐老乃是老江湖了,而且一貫心細如發。他說沒有問題,那就一定不會有問題。依我看,這其中必定是有人在搞鬼。”
龐淳佑遞來一個感激的眼神:好小子,講義氣!
有些話不用明說,大家都能理解。雲頂購物中心今天出盡了風頭,身為對手的玉龍軒,又豈會輕易善罷甘休?若說有人會想辦法給程家潑髒水,那自然便是魏家父子了。
不過魏見淩心思縝密,他既然選擇在如此關鍵的時刻陰險出手,必然早就給自己留了退路。想要從現場找尋到蛛絲馬跡證明清白,恐怕比登天還難。若是沒有證據口說無憑,非但不足以平息民憤,反而容易讓人以為雲頂樓是故意借機開脫,把老百姓們當傻子耍。
想想也對,一下子拋出了多重好禮,好像程家真的是散金求名的大善之家一樣。然而有那個商家不以賺錢為目的?想通這一點,恐怕更會讓眾人堅定了程家是大奸商的“事實”。
想要破眼前的局,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程雲鶴權衡一番,蹙眉道:“你有把握解決麼?”
想想二人作別之前魏見淩的一臉冷笑,唐安恍然大悟。以他陰險卑鄙的性子,不留後手坐以待斃才是怪事。不過就算如此,他以為雲頂樓就會乖乖投降人數?
程雲鶴答應,唐安也不會答應!
唐安微微一笑,道:“各位不必太過擔心,栽贓陷害不過是下乘的小把戲,要想還我清白,倒也不算太難。在下把握不大,隻有九成而已。”
九成還算把握不大?這位唐公子,說話真叫人心驚肉跳。
程雲鶴早就知道唐安的性子,他既然這麼說,想必心中早有計較。緊蹙的眉角漸漸舒展,道:“好,不愧是我雲頂樓的人!走,諸位請隨我一起前去瞧瞧。”
眾人從四樓來到一樓,卻見天井處已經人滿為患。人們都帶著憤怒的表情,站在那裏等著討要說法,還沒下樓梯,一連串惡毒的話便撲麵而來。
“哼,雲頂樓說的好聽,什麼給我們送實惠,卻拿這些爛菜以次充好,騙我們的血汗錢,根本就是無良奸商!”
“不錯!枉費程家這麼大的家業,卻連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也不放過!我們辛辛苦苦賺錢,到頭來卻白白扔在這裏,誰能咽得下這口氣!雲頂購物中心還我公道!”
“無良奸商!還我公道!無良奸商!還我公道!”
唐安放眼望去,幾個男人手裏捧著一些爛菜陳米,喊得格外起勁。一張臉因為被“蒙騙”而扭曲,扯著嗓子大聲起哄,試圖煽動人們同仇敵愾。周圍的顧客感同身受,竟是比他們還要氣憤,共同高舉起雙手大喊著。
而先前那幾人在空中眼神交流,竟是不動聲色地悄悄消失在人群裏,又跑到別的攤位前,從身上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爛菜扔到鮮豔飽滿的好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