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雲鶴坐在馬車裏,那張青銅麵具在幽暗中泛出絲絲冷光,可配上低沉中透著緬懷的聲音,卻讓人感覺到了陣陣淒然。
“我接任飛天門主的時候,曾經的叔叔伯伯兄弟姐妹盡皆因為我而遠走,有的被殺,有的被貶,自此音訊全無。而當時的我自知這一切無可避免,隻想大展宏圖而已。可是沒想到,十三年前東方遠行找到了我。他讓我替他辦一件事,給出的酬勞和當年先皇給予大雪山慕大師的別無二致:皇位之下,盡可與之。”
程雲鶴回憶道,聲音卻忽然轉冷:“而代價就是——他要先皇的人頭!”
唐安聽得微微一愣,暗暗捏緊拳頭:這個老賊,十三年前他就想要弑天,十三年後居然還要做同樣的事!
“唐安,如果換做你,你會答應嗎?”
“當然不答應!弑天篡位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做了可是要遺臭萬年的。再說了,以那個老賊心狠手辣的性子,豈會容忍一個知道這個秘密的人繼續活下去?殺了皇上賠上自己一輩子的名聲,還要白白葬送性命,替他人做嫁衣,誰做誰是傻子!”唐安大感不屑,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問道:“隻不過……東方遠行怎麼會知道飛天門主就是你?”
程雲鶴冷哼一聲,顯然心中頗有怨氣:“當今聖上的爺爺執政晚年,對東方遠行的恩寵已經到了讓所有人眼紅的地步。他將東方狗賊看成了輔佐君王安定四方的能臣,生怕繼位的新皇不能駕馭這幾股勢力,所以便囑托給了東方遠行。這老狗表麵不動聲色,暗地裏沒少於四大家族的人走動,否則你以為萬家為何會臨陣倒戈?”
老皇上如果知道現如今東方遠行的所作所為,恐怕真的會死不瞑目。
唐安心中把老皇帝一番鄙視,暗想恐怕東方遠行也正是在那時候生出了異心。試想一下,他已經套盡了皇室的底牌,相當於把握住了皇室命門。隻要成功瓦解這幾股勢力,以他在朝廷和軍中的地位,取而代之絕非不可能的事。
“當時我大唐安享太平,國力完全淩駕於夏齊之上,但先皇至仁至善,不想妄動幹戈,讓百姓生靈塗炭。更何況,縱然大唐盛極一時,也不具備同時向兩國發動戰爭的實力。所以先皇打算采取韜光養晦的穩妥戰略,先為當今皇上鞏固一片大好河山。不過這樣的想法,和當然妄圖迅速一統天下名垂千古的東方遠行南轅北轍,所以,他找到了與先皇最為親近的我。”
程雲鶴歎息道,首次為身為“四大家族”一員感到痛苦和無奈:“毫無疑問,我程家世代忠良,斷然不可能做出這種弑君賣國之事。於是,為了讓我永遠把這個秘密藏在心裏,他派出了當時大唐殺手榜上的九大殺手一同前來刺殺我們一家。”
唐安感覺心跳都漏了一拍,仿佛看到了在重重圍困之下倉皇逃跑的一家人。那…程采夕的娘,該不會就是那時候……
程雲鶴慘然一笑:“雖然我武功比他們都高,但卻要顧及一家人的性命。當第七個人死在我掌下之時,最後兩個卑鄙的刺客挾持了我的娘子,還有再她懷抱中瑟瑟發抖的采夕。”
果不其然!
如果不是童年的記憶太過陰暗,程采夕為什麼會覺得隻有劍才會帶給她安全感?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娘親慘死的畫麵,她又怎麼會如此嫉惡如仇,妄圖掃盡天下所有不平事?
淒慘的女孩,淒慘的故事,淒慘的程雲鶴。
唐安感覺到胸口如針紮一般難受,卻還是耐著性子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他們自知不是我的對手,拿著母女二人的性命相要挾,讓我就地自裁。說實話,我並非顧及這一條爛命,而是擔心哪怕我死了,也救不回他們母女二人的性命。”程雲鶴說著,仿佛重溫了當初那悲慘的一幕,淚水已經順著青銅麵具緩緩流了下來。
“采夕的娘親的想法和我一般無二,為了能夠讓我和采夕活下去,不給我增添負擔,她用盡渾身力氣把采夕拋給我,自己則狠狠撞在了劍尖之上!我永遠都記得,她臨死前眼神中帶著的期盼——她是希望我能把孩子撫養成人,讓他們快快樂樂地度過一生,遠離朝廷的紛擾……”
說著說著,程雲鶴竟然哽咽起來。忍不住輕輕拭了一下眼角,歎息道:“雖然我救了采夕,但她還是被那賊人打了一掌。後來的事,采夕應該和你說過了,老王爺逼宮造反被平息後,我尋找遍名醫耗盡功力,卻始終無法讓她痊愈。為了救她性命,我帶她去了大雪山,希望慕大師能夠施以援手。可惜當時大戰剛過,慕大師當時身受重傷,正在閉關療傷,幸虧慕絨仙子拋除門戶之見,傳授采夕雪山截脈,才讓她保住一命。”
說著,程雲鶴長長歎了口氣,道:“從大雪山回來以後,三王爺謀反。先皇意識到朝廷的耳目太過閉塞,所以讓我成立大唐最大的商鋪,暗地裏收集情報。至於商鋪的名字——嗬嗬,為了感謝久居大雪山雲頂天宮的慕大師和慕仙子,我才取名叫做‘雲頂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