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第一回 深宮雨打姐妹花(1 / 2)

軒窗開合,為這本就透著絲絲陰霾氣息的內室景深送入一縷似亮非亮的晨霞光斑,分明是帶著些亮痕的,但撲入內室還是生生就把目之所及處的一切全部都惝恍、烘托的更加陰霾而昏惑了。這樣的感覺,就好似陣雨前厚重的烏雲逼壓在頭頂,很是攪擾的人心思偏悵。

錦榻上的美人翻了個身,雙手抱住自己的雙臂,次第收緊,如一隻蛹一般的蜷縮在被子裏。這是一個柔弱的姿態,而那榻上的人卻並沒有半分柔弱,一張精致麵孔上刀刻斧雕般的精細眉目微微聚攏,雖是柔媚的女子眉目,卻於其中顯出一抹淩厲之色。

她隻是覺的有些冷。

在這昏昏惑惑望不到盡頭、窺不得浮生前路的大楚後宮裏,冷,似乎從來就是肌體發膚所能輕易體察到的唯一所感。

除了,有那個人的存在……

“吱呀——”進深處雕花的木門坦緩轉動,碧溪正思量著,便聞一陣足音細細碎碎蕩滌過來。她柔心一動,知道是自個所心心念念著的那個人,她來了。

媛箐(取qìng音)纖纖青蔥指持著一盞八角玲瓏燈,一路由進深的簾幕處施施然的走過來。一足三聘、生姿嬌柔,一張比那榻上美人還要精致非常的桃花麵被隱在暗夜的陰嵐裏,依稀泛起徐徐的微白。

她就這麼一路走過來,最後在碧溪榻沿前駐足停步,抬手把那宮燈向前探一探,勾起嬌滴滴的緋唇,氤氳舒展一抹似是而非的笑,音波是戲謔的:“呦,郡主這是冷了,還是驚夢了?”雖是恭敬敬的喚了聲“郡主”,但眉宇神情又哪裏有半分的恭敬謙然?全部的,滿滿的,都是戲謔,甚至是譏誚,還有昭著的輕蔑!

碧溪心弦一顫,饒是百煉成鋼的一顆比之尋常女子大抵都要堅韌、要冷硬的心,卻總也敵不過媛箐一句最順勢而為的戲謔。她在心裏歎了一口氣,複抬手撐住軟榻、又抱著膝頭把身子坐起來:“姐姐。”軟眸含一抹幽怨的愧疚,向著媛箐飄過去,“你還是,不肯原諒我。”聲音低低的,又在末尾帶著稀薄的祈求。

聽的媛箐到底心口一柔,到底是不忍再持出怎樣鋒芒逼仄的情態去對自己的妹妹:“睡吧!”經久沉默,她頷首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漠著神色抬手將碧溪肩頭滑落的被角重又覆好。

窗外在這個時候狂風大震,有“劈劈啪啪”的落雨聲大刺刺席卷進了耳廓,才現亮色的天幕又一次因了肆虐的狂風、與飛揚的塵沙而遮蔽了一抹難得可憐的亮色。整個楚宮被浸泡在幻似死亡的陰影裏,沉沉的恍若地獄門啟、魑魅魍魎自看不見的四麵八方魚貫而湧。

“嘩啦——”

隨著一聲不知起於何處、發於何處的刺耳蕭音錚然漫溯,這兩姐妹頓然被嚇的周身一粟!

“姐姐!”碧溪脫口失驚,一把摟住亦向自己撲身過來的媛箐。

在楚宮這一個風雨交加的昏暗晨曦,姐妹兩個不約而同的抱住了對方,緊緊相擁,以雙方肌體上傳來的溫度而作為心下裏取暖的炭火。

這一時,似乎這之間所有有的沒的、濃的淺的恩恩怨怨,也都就變得再沒有了那麼重要!

……

當今楚皇的叔父輔國藩王,在大楚與東遼兩國之間發生的那場慘烈戰爭裏擁兵四十萬上陣,卻還是不幸與大多數將士一並征戰沙場而死。

這一任楚皇感叔父之忠烈、念叔父報國之殷殷誠心赤膽,遂追封其為“忠義賢恩輔國大藩王”,在王銜之外又賜“大都督”,加贈“鎮國公”。

同時,楚皇將叔父留在世上、自幼時便失去母親的僅有的兩個女兒,即他的兩個堂妹,帛碧溪、帛媛箐接進了宮中居住,並將正妃所出的妹妹碧溪正式敕封郡主;而因姐姐媛箐是為王妃身邊的婢女與王爺一夜幹柴烈火、所不該有的庶出之女,這層身份若放在宮外還好,既然大張旗鼓的接入宮中便始終都覺有些見不得光,故而並沒有得到“郡主”的封號,隻讓她以女官的身份陪在嫡出妹妹身邊侍奉。

這也是媛箐為何對一向親厚的妹妹心存了芥蒂、總也時不時明諷暗譏的緣故。

但碧溪亦因此事而始終都覺的對自己的姐姐、自己這薄涼世道唯一的親人、最親的親人心存愧疚的緣故。即便這樣的愧疚,委實不該她來背負。

這二姊妹自小感情就是極好,若論道起來,碧溪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也委實是不算薄情了!

它日在藩王府中時,媛箐自幼便因出身的低微而飽受排擠;加之生母在誕下她之後便自盡而向王妃請罪,故這又令她於血脈深處生生加重了一份不該有的負罪的背負,她一向都過得很艱辛,也沒少遭受到白眼與算計。但妹妹碧溪卻始終都護在姐姐身邊,若是誰人膽敢欺負姐姐、膽敢對姐姐不敬,她便決計要那個膽大妄為的人知道什麼是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