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河間郡後,高士達帶領三路大軍先攻破了防守空虛的饒陽。然後搶在官軍趕來之前又占領了滹沱河畔一個名字叫做蕪蔞縣的彈丸之地。蕪蔞的縣令和縣丞在前年就被張金稱給活剮了,由於地方小,治安差,所以兩年來朝廷正式委派的官員一直不肯到任。幾家僅存的大姓沒有辦法,隻好公推了一個姓時的讀書人出來暫時檢校縣令之職。聽聞綠林好漢們打來,時縣令不敢抵抗,乖乖地開門迎降。
首戰兵不血刃的結果讓聯軍士氣大振,高士達、王薄、楊公卿、格謙等人皆認為這是一個好兆頭,預示著此番迎擊官軍無往不利。但在接下來的戰術安排上,四位實力居首的大當家卻起了衝突。楊公卿堅持三路兵馬齊頭並進,彼此相距二十裏,以一個品字型彼此呼應。如果聽聞哪一路人馬與官軍遭遇,其他兩支立刻圍上去,殺官軍一個首尾不能相顧。如果官軍消極避戰,大夥便順勢打破河間郡城,殺一下官府的威風,然後揚長而走。
“河間郡城春忙後剛剛加高過,半個月之內很難拿下。而兩支官軍有了半個月的修整時間,足夠恢複過元氣來!”王薄對楊公卿的意見不敢苟同。他讀過書,自詡見識高人一籌,隻是運氣實在有些差,前年出門遇到了張須陀,被人從河南一路追殺到河北,聲望一下子顛峰降到了穀底。所以這次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高士達將河北道綠林總瓢把子的位置坐到了屁股底下,而他自己屈居次席。
“大夥看,這就是滹沱水,白馬坡在這裏!”從衣袖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羊皮,王薄指著上麵無數曲曲彎彎的墨線賣弄,“這中間還有一條小溪,叫豬籠河,我剛才問過時縣令,他說今年的秋汛剛剛過去,豬籠河與滹沱水的水位暴漲,人馬不能泅渡,所以才導致趙大當家被人堵在東岸的白馬坡,白白丟掉性命!”
在座幾位當家的都看不懂輿圖(注1),但從王薄吐沫星子飛濺的囂張模樣上,知道他在介紹河間郡的地形。滹沱水縱貫半個河北,所以大夥都清楚秋汛來臨時,此河的凶暴模樣。但豬籠河卻是條名不見經傳的小溪,誰也不知道王薄提起它來有什麼用。
王薄見眾人的目光都被自己吸引,心中湧起一股自豪,“所以我建議!”他用力將輿圖鋪開,一根手指按住右上角,“趁官軍不能馬上渡河迎戰的機會,留一路兵馬在蕪蔞縣虛張聲勢,吸引楊、李兩賊的注意力。其他兩路向東西迂回,東路順著永濟渠北上,直撲魯城,去偷襲楊義臣的老巢。西路”他的手指快速向左一抹,“順著滹沱水小支流的木刀溝向西,去打博陵郡的隋昌。那是李賊苦心經營了一年的屯田處,他肯定舍不得咱們由著性子去搶!”
即便不喜歡王薄為人的大當家格謙,也不得不承認對方出了一條妙計。搶一票就走是大夥所長,而王薄的計策,剛好將聯軍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至。隋昌城夾在木刀溝與滹沱河的另一條重要支流泒水的中間,縣城周圍全是能上水的好田。太平年間,周邊百姓從來不為天氣幹旱而發愁。收姓李的狗官組織百姓在兩水之間的沃土上耕作了一整年,而今年又是風調雨順,隻要打下隋昌來,裏邊新收的秋糧足夠十萬大軍吃個飽。
至於永濟渠東岸的魯城,則是楊義臣囤積補給輜重的好地方。如今楊部主力也被秋汛擋在滹沱河西岸,隻要動手的人速度足夠迅捷,保證能賺個盆滿缽圓。
“知世郎好大的手筆!”高士達見眾人臉上都露出了躍躍欲試的神色,大笑著誇讚。既然做了總瓢把子,就必須有總瓢把子的胸襟。因此他在心裏反複告訴自己不能介意被別人搶了風頭,“但你剛才不說滹沱水不可渡麼,既然要攻打隋昌城,我軍如何飛過這道混水去?”
“就是,木刀溝在西岸,可咱們現在都在東岸啊!”眾豪傑瞬間從美夢中驚醒,七嘴八舌地追問。
“豬籠河做什麼用,你還沒說?”
好像早料到了高士達等人的反應,王薄輕輕地笑了笑,露出滿臉的淡定與從容,“從這兒!”他信手指了指已經被眾人拋在了身後的饒陽縣,“饒陽城西南十五裏有一個碎石灘,滹沱水在此還沒跟木刀、泒水交彙,水量隻有主河道的一半。大夥用羊皮紮了筏子,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渡過去。過了河後向北一轉便是木刀溝,溝上遊最窄處不到三丈。隨便砍倒兩顆樹,便可以架成一道木橋!”
他頓了頓,盡情享受眾人眼裏的歎服,“官軍要想過滹沱水,先得過豬籠河。我們多派人手盯著,有足夠的時間給自己人提供警迅!”
注1:輿圖,即古代地形圖。隋代有《大業輿圖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