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4.第四章 補天 (五 下)(3 / 3)

果然,他剛剛把身體側開,一根七尺多長的鐵羽弩箭就貼著城樓的廊柱呼嘯而入,擦著二人的耳朵飛過,將陰世師的右臉硬生生擦出一道血口子。

“保護大人!保護大人!”翊衛將軍陰世師的親兵合身撲上,將主將直接撲倒在女牆後。緊跟著,三支鐵羽長弩呼嘯飛至,將兩名來不及躲避的士卒射穿,帶著他們的體溫釘在了城樓中央。

“啪!”火花四濺,磚屑亂飛。肚子上被射了個透明窟窿的士卒厲聲慘叫,用手指拚命去捂窟窿,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血如噴泉般射出,染紅城樓上畫滿了吉祥圖案的雕梁。

雕梁畫棟,在瀕死者的眼中瞬間變得清晰,然後又慢慢模糊,最終,隱於無邊的黑暗後,化作低低的梵唱。

“舉盾,上垛口,舉著盾牌上垛口!”推開壓在身上的親衛,陰世師瘋狂地叫喊。剛才那幾支羽箭決不是沒有目標的亂射,能射出如此準確和如此迅速的連環攻擊,說明敵軍的強弩至少已經推進到五十步之內。

熟悉自家弟兄作戰方式的陰世師知道那意味著什麼。這是最後一輪弩箭壓製,隨後叛軍就要登城。他知道自己守不住長安,卻不甘心低頭等死。大聲咆哮著,將躲在城樓內避箭的弟兄們全部趕上了城牆。

城牆上,躲在垛口後與敵軍對射的弓箭手們早就陣亡大半。剩下的人被來自城下的羽箭壓製著,俯身於城垛後無法抬頭。來自城樓內的支援者還沒等靠近,盾牌上就被射滿了羽箭。幾名身體稍微孱弱的小兵被盾牌上的壓力推得直向內退,如果不是被袍澤們的身體擋住,差一點就掉下城頭。

“豎盾牆,豎盾牆,把弓箭手扶起來,把弓箭手扶起來!”陰世師的聲音又在眾人身後響起,冷漠如冰。士兵們在低級軍官的逼迫下,不得不蹲到城垛後,將盾牌豎直,然後用身體死死頂住。幾名旅帥在盾牆後貓著腰奔走,將幸存的弓箭手們用腳踢起來,逼著他們進行反擊。城牆下煙霧非常濃,根本看不清楚敵軍在哪。但弓箭手們隻要向人聲最嘈雜處開弓,肯定能有所斬獲。

情況正如陰世師所判斷,叛軍已經距離城牆非常近。在不到五十步的距離內,弩箭的軌跡幾乎就是直線。這種情況下,箭矢的力道猛增,但對於盾牌後的人造成傷害的機會反而大減。得到喘息的隋軍將士抖擻精神,將大塊大塊的石頭抬到了城牆邊緣。敵人就在眼皮底下,他們看不見,卻能感覺得到越來越近的呼吸聲。終於,幾根粗大的木樁出現在守軍的眼前。那是雲梯的頂端,還帶著煙熏火燎的痕跡。

“砸!”有人大喊。隨後,數以百計的石塊順著雲梯下落。慘叫聲幾乎緊跟著石塊擊中目標的聲音響起,淒厲得令人不忍猝聞。

又是一輪羽箭,無數舉著石塊的大隋勁卒倒下。

又是一輪反擊,攀援在雲梯上的攻城者如螻蟻般摔落。

生命卑微如螻蟻。

“啊——!”

“我操你八輩子祖宗!”

夾雜在聲嘶力竭的慘呼聲中,罵聲響做一片。有又短又快的河東腔,也有低沉柔軟的關中調。兩地本來就離得很近,攻守雙方的士卒們長得也幾乎沒什麼分別。

一樣的黑色頭發,黑色眼珠,黃色皮膚。

也許姓氏相同,也許彼此之間還是遠親。

但是,在今天這個時候,城上城下的河東人和關中人卻必須分個你死我活。

他們彼此之間素不相識,沒有任何仇恨。

他們頭頂的戰旗卻不一樣。城下的絳中夾白,姓李。

城上的殷紅如血,姓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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