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6.第五章 無名 (四 下)(2 / 3)

過分奢華的感覺讓旭子幾乎認不出這是自己的家。好在父親和母親模樣還都沒有變,滿是皺紋的笑臉中透著由衷的驕傲。當晚家中大排宴席,老少男丁坐在十幾個房間內把酒敘話。第二天,也就是除夕,所有李家男女在族長李懋的帶領下,結隊到宗祠前祭拜。

李家的祠堂也是重新修葺過的,上邊掛有不知道什麼年代由哪個朝廷重臣手書的匾額。因為重新金漆描畫過的緣故,上麵的字跡顯得非常遒勁。李旭記得其具體應該是“保境安民”四個大字,說得是自己漢代那位躍馬邊塞的祖先李廣。此人不是李家的始祖,卻是宗祠裏邊唯一留下雕像的人。但令人奇怪的是,雕像上的李廣卻穿著一身文官衣服,看上去笑嗬嗬的與世無爭,一點兒也沒有彎弓射虎的英雄氣概。

旭子記得自己當過經過薊縣時,蒙恬將軍的塑像也是這般慈眉善目。大抵那些古聖先賢對著自己的家人都提不起什麼殺氣來,所以被畫得失去了真容。擺放在李廣將軍的靈牌之側是其從弟,漢丞相、安樂侯李蔡,雖然爵位和官職都遠遠高於前者,卻沒有畫像流傳。二人之下,依次是李當戶、李椒、李敢。李敢之後為李禹,李椒之後為李壑,二人都開枝散葉,家族綿延不絕。唯獨李當戶這支,不再有人繼承,靈牌孤零零隱藏在一個高位的角落裏。

五年之前,唐公李淵特地派了人來認親。兩家祠堂雖然不在一處,上穀李氏的祠堂裏邊卻專門列出一個位置,將李淵的祖父,上柱國李虎設香燭供奉。兩年前,趙郡李氏也派了人前來合並族譜,因而在李家的列祖列宗內,也把趙郡曆史的始祖續了一位在上麵。與隴右李氏一樣隻標了分支的起源與繼承,並沒有將所同姓族人全部列上。

當下族長李懋主祭,李拓陪祭。李旭在同輩兄弟中雖然不年紀不算最長,但最有出息,所以負責捧香。眾人以禮拜祭,焚帛奠酒,請在天的李家各位祖宗庇佑不肖子孫們平平安安,福壽綿長。

進獻果品的時候,所有時鮮都先經過李旭之手。他將果品祭物捧給妻子萁兒,然後由萁兒交給母親李張氏,再由母親呈上供桌。族中不少人是第一次看到萁兒,因此難免楞了一下。待有人耳語說那是剛剛打下長安,被拜為唐王的大都督李淵之女時,臉上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早就說過,旭官是個有福氣的!”再拜之後,趁著族長李懋向列祖列宗“彙報”李家一年來的大事兒的“空閑”,幾個遠房叔叔在私下裏交頭接耳。李旭自己做了大將軍,博陵郡王。又與權勢第一的唐王做了親戚,這份福緣,還不是大得沒有邊麼?

“怪不得唐王聽說旭子這邊有難,立刻派了兩路大軍過來。”有人恍然大悟般說道。李建成所部駐地飛狐關與易縣相隔不足百裏。那麼大一支兵馬駐紮,地方上的頭麵人物早就打聽清楚了其中緣由。先前還不明白李淵怎麼會對李旭如此青眼有加,看到了萁兒長房媳婦的打扮,才知道兩家的關係在不知不覺間又密切了一層。

“怪不得旭子不計較她庶出?”有人故意點明萁兒庶出的身份,話裏話外帶著酸溜溜的滋味。

“一邊涼快著去。什麼正出庶出。現在是妻憑夫貴,知道不你?”立刻,有人跳出來捍衛旭子的聲名。

這些私低下的無聊言語,李旭當然聽不到。他難得有時間將軍務放在一邊,因此抓緊了一切機會休息。所以不但別人的小聲詆毀和誇讚他都聽不見,連父親向祖先彙報的內容,他也都是左耳聽完,立刻從右耳朵冒了出去。好不容易熬到了祭奠結束,照例又是一場歡宴。然後各房各回各家,與自己最親近的人圍著火盆守歲。

難得能和兒子、兒媳坐在一道守歲,老李懋心情極其舒暢。屈指算算,這是兒子自十四歲出塞起,在家裏過的第二個年。上一次回來過年時,兒子帶著滿身的傷。這次看上去卻是英姿勃發,神清氣爽。

至於跪坐在兒子身邊,不斷給二老添茶倒水的兒媳,在老李懋眼中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雖然做了博陵郡王的父親,他身上依舊帶著與生俱來的質樸。看人隻看行為,不看其餘。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自己至今還沒能抱上孫子。但想想兒子今年不過才二十多歲,心裏也就不那麼著急了。

“來,來,來,都坐得距離火盆近一些,想吃什麼自己伸手去拿。就咱們一家人,不必太拘束!”靜靜烤了一會兒火,肚子裏的酒氣慢慢被烤了出來。老李懋仰著一張黑裏透紅的笑臉,大聲招呼。

“你就知道烤火,也不問問別人覺不覺得燥!”李張氏下午時也被妯娌們敬了不少酒,帶著幾分醉意嗔怪。萁兒就坐在她的腿邊上,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非常順眼。不像易縣那些大戶人家的女兒,恨不得將頭紮到脂粉缸裏。在她看來,兒媳的臉色是那種天然的白淨和天然嫣紅,就像一朵靜悄悄開放的梅花,裏裏外外透著從容。

能找到這樣的兒媳婦,李張氏自然捧在掌心中都怕對方融化掉。凡事都優先考慮著兒媳的感受。先是嫌丈夫和兒子身上的酒氣重,然後又怪碳爐燒得過於旺,烤得人口幹舌燥。接下來又忙著弄點心瓜果,仿佛多吃一點東西,對方就能快點兒給她生個胖孫子般。一來二去,不但讓萁兒大為感動,就連李懋和李旭父子也看得嫉妒。

“你們娘兩個要是嫌乎熱,先到別的屋子待會兒。我和旭子剛好再喝幾杯醒醒酒,算算,算算我們……”見婆媳兩個處得熱絡,李懋非常貼心地為她們找走開的借口。

“喝一壺吧,我們娘兒兩個去廚房瞅瞅,讓下人們再弄兩個冷菜上來!”李張氏知道丈夫想必有話跟兒子單說,拉著萁兒,笑著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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