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太監話音落下,就聽有人在殿外小聲喊道:“太後、皇上,英國公使和法國公使聯名發來照會,說袁世凱是列強的朋友,是朝廷的忠臣,絕對不是九江亂黨的同夥,兩國公使願意為袁世凱作保。”說話的是軍機處的一個小軍機,自從庚子年後,軍機處就多了一個任務,就是往皇宮裏傳遞外國公使的照會,準確的說是命令,就像主人給奴才下達命令一樣,這差使可不好幹,兩頭受氣,所以,通常由最沒人緣的小軍機擔當這種差事。
“袁世凱是我大清的臣子,關洋人什麼事?要他們來聒噪?”小恭王不滿的哼了哼,但也僅僅隻是哼了哼,其他人連哼也沒敢哼,全都將目光投到隆裕太後下巴上。
“連洋人都來給袁世凱說情。大夥的意思呢?”隆裕太後掃了眼養心殿裏跪著的群臣。
“袁世凱既然敢獨自前來,就是問心無愧,朝廷不能冷了忠臣之心。”慶親王急忙說道。
“哼哼!袁世凱不去唱戲,當真是屈才了。”溥偉哼了哼,白了慶王一眼。
奕劻沒理小恭王,叩首奏道:“太後、皇上明鑒!袁項城此舉,足已表明心跡,若是心虛之人,怎會自投羅網?不妨叫他進來,問個清楚,也免得有人怪話連篇,傷了忠臣之心。”
“那就叫袁世凱覲見。”隆裕太後發了懿旨。
“太後,袁世凱沒穿官服,不合朝廷規製啊。”溥偉說道。
“事且從權!恭王連這個道理都不懂?若非有人疑神疑鬼,他袁世凱又怎會白身入見?布衣入覲的先例,光緒年的時候又不是沒有過。”慶王不滿的看了溥偉一眼,他說的“布衣入覲”是指戊戌年間光緒皇帝召見舉人康有為的那件事,之後,“戊戌變法”就開始了,不過,當年的布衣康有為現在正流亡國外,而當年的那個被光緒誤認為是維新一員的小小道員袁世凱卻靠著變法六君子的頸中熱血成了大清國一言九鼎的人物。
世事無常,莫過於此。
那太監匆匆跑去傳旨,片刻之後便帶著一個胖子回到養心殿,那胖子五短身材,不是別人,正是“北洋柱石”袁世凱。
一進養心殿,袁世凱一頭跪倒,將那地磚碰得“砰砰”直響,號啕大哭道:“罪臣袁世凱有負聖恩,乞請一死,以謝天下,以明心跡!嗚……嗚……”
眾人望去,卻見袁世凱一身重孝,沒戴帽子,腳上一雙棉鞋也裹著白布,與那民間戴孝之人並無區別,不過雙手卻反綁在身後,繩索捆得結實,想必不是自己捆的,而且上麵還插了幾根樹枝,乃是負荊請罪之意。此刻他那光溜溜的額頭已磕得鮮血崩飛,卻還在使勁的往那地磚上磕。
“行了,別磕了!來人,扶他起來,解了繩索。你們也都別跪著了,都起來說話。”隆裕太後皺了皺眉頭,要說不討厭袁世凱那是假的,雖然光緒皇帝對她冷漠,但畢竟是她丈夫,若非袁世凱告密出首,光緒也不會軟禁瀛台十年之久,最後還不明不白的死在那裏。
眾人紛紛謝恩站起,袁世凱被兩個小太監扶了起來,繩索也被解開。
“袁世凱,你說你有罪,是什麼意思啊?”隆裕問道。
袁世凱抹了抹眼角,又跪了下去,叩首道:“臣剛剛得知,九江亂黨發出通電,擁戴罪臣做什麼共和大統領,被亂黨推為謀主,此乃罪臣第一大罪!罪臣空有一腔憤懣,卻無處發泄,滿腹冤屈,也無處申辯。隻請太後、皇上賜罪臣一死,以絕天下宵小跳梁之望!這是罪臣的請罪折子,倉促寫就,未能潤色,加之氣憤難當,臂抖手戰,字跡潦草,有辱聖目,此乃罪臣第二大罪。”說完,從袖口摸出一本奏折,雙手托住,舉過頭頂。
隆裕歎了口氣,說道:“九江的事情,哀家知道你冤,也知道你對朝廷的忠心。這折子,你還是收回去,朝廷從來沒怪罪你,你不必疑心,回去好好理政,若是心神恍惚,不妨告幾日假,在京裏好好休息。”
袁世凱托著折子,雙肩抖動,哽咽著說道:“太後、皇上對臣的信任,臣無以為報。如今九江、安慶宵小跳梁,天下震動,臣請領軍出征,一舉蕩平叛軍亂黨,為朝廷盡忠,為太後、皇上效死,他日班師回朝,臣即致仕還鄉,再不踏足官場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