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太監擔心的想要來扶住他,傅煜白揮了揮手,示意自己無事。

他搖搖晃晃的站著,薄唇緊抿,微微垂首看著眼前的少女。

她還跪在那裏,蒼白的小臉上一臉的茫然,那雙清澈的眸子裏盡是對他的擔憂與震驚。

她還是這般天真。

即便在他刻意推她去死,故意以毀壞她的名聲為代價想除掉傅程後,她都未曾對他有過一絲的懷疑。

傅煜白記起了那日在馬場,她也是這樣,毫不懷疑的接過他贈與的匕首。

岑清顏大約永遠也不會知道,他那日隻想讓岑清顏在衝動時用匕首捅死傅程。

即便之後岑家會萬劫不複,但至少他沒有了最大的對手。

然而,前幾日在那個刺客將那把匕首捅自己胸膛的那一瞬間,無數的光點猶如碎片般湧進了他的大腦,很多他之前在夢裏沒曾見過的事情都盡數出現在了他的記憶裏。

傅煜白不確定那些記憶究竟是什麼,但他隱隱覺得那些都是他曾真實經曆過的事,真實的就像是他的前世。

前世裏的他也像這一世一般,對那個位置野心勃勃。就如同他之前的夢境裏看見的那樣,他利用岑清顏幫自己達到了很多目標,直到被對方發現。

目光在那張現在依然相信著他的小臉上停留了半響,傅煜白依稀記起了前世裏岑清顏跟他決裂的畫麵。

殘酷的真相被毫不留情的揭穿,她像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依賴的哥哥會這樣的對她,臉白的像紙一樣。她邊哭邊說出了與他決裂的話,也正是因此招來了他的殺心。

他費盡心思,將生病的她送到了反叛軍的手中。

那時他想著他們再也不會見麵了,岑清顏得知的那些秘密再也不會威脅到他。然而在得知對方死訊的那一刻,傅煜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崩塌了。

就好像是身體裏缺了些什麼,但卻不痛不癢,隻是時不時的從腦子裏冒出來,提醒著他岑清顏死了。

他初始不明白那種感覺叫什麼,直到他最後兵敗如山倒,獨自一人坐在皇位上,等著起義軍來的時候,那一瞬間,他摸了摸皇位的把手,突然覺得,這費勁心機得來的天下也不過如此。

不過是這般寂寞與蒼涼,不過是這般寒冷與孤獨。甚至比不上他年幼時在花園中看見少女朝他奔來時的愉快,比不上他將精心尋來的禮物送給少女後看見她開心笑顏時的滿足。

隻是到那一刻,身體裏缺失的那一部分,卻像是將沉積已久的痛苦盡數噴湧了出來。他痛到手指微微發顫,顫抖著想要抓住些什麼來留住昔日的快樂,但最終隻剩下一手的虛無跟滿口的血腥味。

胸口似乎又在隱隱作痛,傅煜白一時之間分不清究竟是心痛還是傷口痛,他低低的喘了一聲,轉向武平帝,虛弱道:“父皇,兒臣的手下怕是認錯了,這把匕首並非是兒臣當初送給顏顏的。兒臣叫人去做匕首時一共做了兩把,一把送給了顏顏,一把留給了自己。”

“顏顏的那把我並不知曉,但兒臣的這一把,兒臣一直隨身——隨身帶著,那日一時慌亂就拿出來自衛,卻給了刺客可乘之機咳咳……”

“太子,”武平帝放緩了聲音:“你身體還很虛弱,還是先回去安養好再說。”

傅煜白搖了搖頭,緩慢道:“兒臣不忍心看無辜人受屈,那刺客刺殺後已然自絕身亡,兒臣的手下也派人去查了,對方無父無母,從不跟人交際,怕是很難查出背後之人了,但也不能因為冤枉了無辜的人。”

傅程一直在一邊看著,聞言冷笑了一聲:“太子殿下果然仁心,既然太子親自作證,想必父皇也不會再懷疑到我跟顏顏身上了。”

傅煜白看著他,淡淡道:“委屈你了。”

他強壓住心裏的怒意,右手用力攥緊。

傅煜白自然知道這一次是除掉傅程的大好機會,雖然刺客死了,但隻要他多加安排一下,扯出靜水寺的真相,傅程必然就逃脫不了幹係。

然而他不敢賭,一旦靜水寺的事情被揭破,那岑清顏跟傅程的事必不可免的會被傳揚開來。

即便武平帝最後不會成全了傅程,但岑清顏的未來也會因此毀掉。跟一個罪人扯上關係,她一世都會背負著那個人的名字,永遠都無法擺脫。

清白幹淨如她,絕對不能沾染上這樣的事。

武平帝皺眉看著自己的這個兒子。

他對自己這兩個兒子之間的明爭暗鬥心知肚明,出於平衡,也為了更好的拿捏朝堂勢力,對於一些無傷大雅的爭鬥他向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傅煜白性情穩重,心機深沉,但背後助力遠不及衝動的傅程,這種互有長短的差異恰好讓他們形成了獨特的平衡局麵,也讓武平帝感覺安心。

然而這一次,過火了。太子被刺這幾乎是稱得上是弑君的大事,卻被傅煜白輕拿輕放隨口帶過,甚至連細查的要求都沒有。

這不像他的作風。

傅程譏諷的勾起嘴角:“不委屈,隻要太子無事,我受點委屈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