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臨海市,即使到了傍晚,依舊很熱。
陸野剛從高二解脫出來,因為知道下學期是更難熬的高三,所以這個暑假向來喜歡宅在家的陸野也跟著死黨朋友們出來嗨皮。
這會是晚上七點半左右,該回家了。要不然會被罵,對於從小生活在臨海市的陸野來說臨海市的很多地方都顯得很熟悉。
所以他是騎著自行車出來的。告別了同學朋友們,陸野騎著自行車往家的方向行駛著。他家離他們嗨皮的地方不算遠,十幾分鍾的路程。但是今天有點晚,估摸著爸媽應該快回來了。要是家裏那一團亂的景象被爸媽看到,那後果可不用說。
想到這,陸野決定從老街穿過去,這可以有效的減少行程時間。白天裏老街很熱鬧,到了晚上就會顯得很寂靜,隻會偶爾有幾個夜市攤上有著一群光著膀子滿身紋身的人在喝酒劃拳。陸野不習慣從他們旁邊經過時他們的目光,所以平時都會盡量晚上不經過老街。
今天卻不得不這樣,老街很昏暗,隻有夜市攤上亮著燈。在經過三四個夜市攤後,終於快出了老街。
陸野看到老街裏為數不多的還完好的路燈下坐著一個嬌小的身影。那個人身上很髒,頭發亂成一蓬。身上也是全是補丁的短袖短褲,腳上還穿著一對看不出來本來顏色了的拖鞋。經過他身邊時甚至能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臭酸味。就是平時陸野也絕對不會多看這樣的人一眼,更何況今天他著急趕回家。
一隻手捂住鼻子,一隻手勉強掌控著自行車的平衡,陸野希望自己能快點過去,這味道實在不好聞,於是他經過那人時加快了速度。
突然,陸野覺得右腳被什麼東西扯了一下,失去平衡時他看了一眼右腳,卻看到坐在地上的那個乞丐伸出一隻手拉住了他的右腳。單手騎車,速度還不慢,右腳又被人拉住,陸野狠狠的摔了一跤。他感覺右腳膝蓋和右手小臂火辣辣的疼,應該是磨破皮了。陸野很委屈也很生氣,他朝著那乞丐大罵,(你傻*吧?*你媽的,你拉老子幹嘛?你媽*了吧?)
那乞丐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來,(是啊,我媽死了。)乞丐的聲音又軟又糯,聽著像是十一二歲的年紀。
女的?陸野愣了一下,又聽到乞丐這麼說。心中不免有了幾分愧疚——女人總是比男人更容易獲得同情。
(呼~)陸野呼了一口氣,道(你拉著我幹什麼?)乞丐又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把玩著手指,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對不起,我……我實在是很餓了。)
陸野剛想說什麼,兜裏的電話響了起來,陸野看了一眼。是他老媽,他吸了一口氣,支撐著站了起來,摸出兜裏僅剩的兩百塊——今天是他十八歲生日,辦生日聚會剩下的。
(算我倒黴。)扔下這句話,陸野不想再跟這個乞丐再說任何一句話。即使他剛剛罵人罵得有點狠毒,錯也不在他。他給那乞丐錢也僅僅是看她可憐,而不是因為自己罵了她之後的愧疚。
陸野推著自行車走了,乞丐看了眼地上的兩百塊錢。興奮得抓到了懷裏,嘴裏不屑的念了一句,(白癡。)
十年後,同樣是在老街。陸野一身幹淨利落的西裝,踩著皮鞋,拿著公文包在老街各家各戶流連著。
老街要拆遷了,至於要拆了要用來幹什麼跟各位沒什麼大關係,所以在這裏也不細說。
陸野作為臨海市最大的房地產公司的銷售部經理,被派來打點慰問這些拆遷戶並且擬定合同。至於為什麼不派普通員工來,公司說那樣顯得沒有誠意。要知道拆遷戶獅子大開口的大有人在。
陸野從老街裏最後擬定合同的一戶人家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忙活了一個星期,總算結束了,陸野不經意間鬆了一口氣。
陸野在一個小攤位上草草吃了份炒飯,正準備回家。不經意間又看到老街盡頭的那盞路燈,十年了,路燈現在一閃一閃的。
恍惚間,陸野仿佛又看到坐在路燈下的那個小小身影,是幻覺嗎?也對,陸野拍了拍腦袋,十年了,怎麼可能有人一點變化沒有。
陸野苦笑了一下,想著最近壓力太大,得放鬆一下。便上了車,開走了。
十分鍾後,一輛寶馬a六在老街盡頭停下。陸野從車上走下,看著路燈下空無一人。自己又咧嘴笑了,怎麼了這是?真傻了?但還是不甘心,陸野走向路燈。
近了,更近了。近到好像又看到了當年路燈下的身影。不,不是好像。路燈下真有一個人坐在那裏,陸野像是著了魔似的快步走向路燈。
路燈下的那個人好像發現了有人接近,他抬頭看了一眼,一個西裝革履的老板,應該不是來找她的。於是,她又低下頭去發呆。
這會是十一月,已經立冬了,溫度很低,天氣很冷。陸野看著路燈下僅僅披了件補丁外套的人皺了皺眉,(你有家嗎?)
那乞丐聞言抬頭看了眼陸野,(沒有,我一直都是一個人。)
聲音,好熟悉。陸野眯了眯眼,看著麵前的人,這人的身影仿佛和十年前的那個身影重疊。但他知道,這不可能,不會有一個人十年了沒有任何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