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飲一杯,李辰罡也為李棠滿上。
“說他堅毅其實是折煞他,哪有堅毅的男兒受得了心愛之人落入他人懷抱的那股窩囊
可就結果而言, 他考了八載又六月,最終得以金榜題名。
雖非榜眼,但也能當上一任小官,從此平步青雲也並非沒有可能,也算是他堅毅的回報。”
李辰罡回頭一望,發現許賢芝吃飽喝足已默然離場。
“然而?”
李棠問道,這個故事顯然有許多“然而”。
“他那老相好後來生了個大胖小子,他還去喝了滿月酒,可他那時並沒有現在這般灑脫,眾親朋皆歡喜,唯他悶悶不樂。”
“後來啊,後來就是禦藥案,他被卷入其中。
那場撼動天地的風暴之中,矯龍與鵬鳥尚需蟄伏,區區燕雀居然想逆風翱翔。
其中有什麼曲折跌宕,我並不知情,總而言之先是他老相好的夫君卷入了禦藥案。
估計那個賢惠的女人苦苦哀求他搭救那個令他憎惡的男人,他居然點頭答應了,開始奔走伸冤。”
李棠飲下杯中之物,大世子旋即為他滿上。
“伸冤起碼得是冤吧?”
李棠意味深長道。
“對啊,我想他應該也很清楚。無冤而伸冤,況且還是禦藥案,這是何居心呢?
或許他是在賭氣吧,想向老相好證明他無能為力,你的夫君就是這個命。
結果他官也丟了,整個人孑然一身,還差點被發配至苗州。
最後運氣好,他被扔到了天高地遠的象山郡。”
象山郡位於蓬萊州西南角,毗鄰象山,因此得名。
雖說天高地遠但也算一個大郡,對於卷入禦藥案的許賢芝而言的確是格外運氣好了。
“後來,賦閑遊蕩的他突發奇想,去了一趟勾欄,隻為聽得幾首小曲。
造化如此弄人,硬生生拚湊成了人間悲喜事。
他那老相好,娘家有位遠房舅公在象山郡當郡守。
可那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她那位舅公早已入土為安,她在象山郡舉目無親。”
大世子歎了口氣。
“她會做繡工,養活自己不是問題,可她還要搭救自己夫君,沒有銀子該如何?
所幸她年方花信,姿容尚好,又能唱得一手曲子,還能忍辱負重。
兩人原以為永不會再相見,結果卻在一處意料之外的異地。
一方生活所迫,一方突然奇想,明明共通痛楚,雙心卻遙遙無期。
他鄉遇故知,勾欄聽曲罷,凝眸淚潸然。”
聽者有意,李棠細數人生三大喜,對於許賢芝而言卻是三大悲。
“沒有誰虧欠誰,許賢芝那家夥不知突然發什麼瘋,衝上台用白綾勒死了老相好,邊哭邊勒發了失心瘋。
據說四五個人都拉不開他,他勒死了過去,勒死了他的夢寐、夢魘、夢中水月。
殺人自然是大罪,他本是戴罪之身,如今數罪並罰。”
李辰罡將杯盞倒蓋,示意故事終了。
“有趣……”
李棠理解了大哥為何覺得有趣。
“那大哥又是如何將他撈出來的?”
李辰罡想起這茬事,說道:“那天我下獄巡視,一顆紅豆滾落我腳邊。”
“紅豆?”
“對,此物最相思,不然我也聽不到如此有趣的人間喜事。”
李辰罡收斂笑意,視線朦朧。
尋找一方南國,抑或為某人瘋魔。
他還從未有過,關於這點兒自己可能還不如許賢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