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忘機死了。
也許是壽終正寢,隻是魏無羨在巳時睜開眼的的時候,藍忘機還躺在他身邊。
藍忘機還是像往常那樣一絲不苟讓人挑不出一絲瑕疵。抹額規規矩矩的束在他額上,衣冠整齊,就連睡姿也是標準的藍式睡姿。
隻是聽不見呼吸聲了。
魏無羨緊緊盯著藍忘機,許久,才趴在他耳邊低聲道:
“藍湛?”不應。“含光君?”沒有動靜。
“藍二哥哥?”
回答魏無羨的,是一片死寂。
魏無羨不死心地將頭靠在藍忘機的胸膛上,想要去聽他的心跳聲。
然而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魏無羨眼眶登時紅了。
他支起上半身,輕輕搖晃藍忘機早已冰冷的身體,小聲道:
“忘機兄,忘機,藍忘機,藍湛。”
“藍二公子,藍二哥哥。”
“賞個臉看看我好不好?”
“別逗我玩好不好?我保證以後我再也不逗你玩了,再也不胡說入道了,再也騙你喝酒在趁你喝醉時調戲你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小,最後微不可聞:“藍湛藍湛,看我,你快看我啊....”
雲深不知處的人都說,夷陵老祖魏無羨變了。之前哪個神采飛揚的魏無羨在藍忘機逝世後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古板木訥的魏無羨。
他卯時作亥時息。不雅的睡姿也變成了標準的藍氏睡姿。他不在三天兩頭的帶著思追景儀他們上山夜獵,連鬼笛陳情也不在吹奏。甚至……連天子笑也不在喝了。
他隻是坐在靜室裏,一遍又一遍的擦拭著避塵和忘機琴。然後闖進藍家祠堂,靠在藍忘機的棺材旁喃喃自語著什麼,或者是,坐在地上為藍忘機念雅正集。盡管枯澀難讀,盡管他什麼都看不懂。
一年後,魏無羨帶著兩壇天子笑,再一次闖進了祀堂。
他盤腿坐在棺材旁,拍開天子笑的封泥,一飲而盡。
“藍湛。”魏無羨拍了拍那口棺材,嘻嘻笑道,“今天是你的忌日,眨眼間你都去了一年了,時間過的真快啊。”
他拍開另一壇天子笑,繼續道:“藍湛,你知道嗎,你大哥居然被江澄那臭小子拐跑了。哈,你叔父要是知道了,怕是會氣得從棺裏頭爬出來。可憐藍老先生精心養的兩顆白菜,全被雲夢江氏的人給拱了……”
“金淩最近也是老往雲深不知處跑---我看他是看上了咱們思追兒了,也對,就金淩那大小姐脾氣,也隻有思追兒能治住了。”
“金淩也算雲夢的人,哈哈,你們姑蘇藍家有一顆白菜給雲夢的人給拱了,藍湛,我覺得你們家還得再加一條家規,禁止雲深不知處的人接近雲夢江氏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無羨笑著笑著突然紅了眼眶,他飲盡最後一壇天子笑,靠在棺材低聲道:“藍港,你要是在的話,又要說我胡說八道了是不是?”
“你不在了,就沒有人找我天天了,含光君,你不是一言九鼎嗎?你不是說天天就是天天嗎?你怎麼就,怎麼就丟下我了呢……”
“彩衣鎮那家川菜館還開著呢,我前幾天去了一次,點了一桌的辣菜,還有天子笑!可是已經沒有人陪我吃飯喝酒了,所以啊,我就看著那些菜一點一點涼下了,一筷子都沒動。”
“你走了之後我就再沒吹過陳情,你不喜歡我給別人吹,那我就吹給你一個人聽。藍湛藍湛,我把《忘羨》吹給你聽好不好?”
他說做便做,放下酒壇,從腰間拔出黑木笛子放在唇邊。
笛聲如飛鳥,依舊是那個溫暖安寧的曲調,不過此刻吹來,卻多了幾分悲涼和淒清。
一曲終了,魏無羨放下陳情,將頭靠在棺材上,喃喃自語:
“藍湛,我好想你,你想我了沒有?我知道,你肯定在想我。你說不定還想要幹我呢,是不是呀含光君?”
“哈哈,藍湛你是不是說我不知羞恥了?好啦,你來來去去就這麼幾句,我自已說便是。”
“藍湛藍湛,你一個人是不是很無聊吧?我來陪你怎麼樣?”
“藍湛,下輩子,我還想和你一起夜獵....”
次日,夷陵老祖魏無羨靠在藍忘機的棺材上悄然離開了人世。
思追景儀哭得極其大聲,極其失態,完全忘記了雲深不知處禁喧嘩這一家規。
江澄金淩從雲夢趕來。江澄雖然一句話都沒說,眼眶卻是微微地紅了。金淩早已泣不成聲,對著魏無羨的屍身,小小聲地,叫了一聲舅舅。
據夷陵老祖遺言,含光君藍忘機和夷陵老祖魏無羨同葬一穴,同放一棺。
一同下葬的,還有避塵隨便,忘機陳情。
也許很多年後,還有人再提起,兩個在修真界掀起闞然大波的人。
仙門名士藍忘機,魔道祖師魏無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