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夏至日剛剛過去。
劈裏啪啦的鞭炮爆裂聲在白茫茫的柳絮中響得清脆而歡鬧,笑聲和拍掌聲也響成了一片。
恢弘的府邸外燃著一堆熊熊大火,家奴們把成捆的細竹投入火焰中,竹節遇火即爆,就是長安城民俗所謂的“夏鬧”。
這種習俗緣起於上古時期人們用煙味驅趕夏季鋪天蓋地的蝗蟲。
圍觀叫好的多半是長安城裏麵各個深宅大院裏的世家女眷,都是重錦的宮裙,江南的輕紗,坦然露出粉雕玉砌般的胸口,嬉笑怒罵中裙釵散亂,玉臂縱橫。除了節慶,能給這些女眷們如此放肆的機會不多。
富人嬉鬧,達官把盞,王公對弈,可謂泰和。
而饑腸轆轆的貧苦人是不得靠近府邸的,窮富不同命。
東街的民巷口有各家的家奴擺下了粥場鋪子,有熱騰騰的熱粥賑濟。
也虧得原野大帝曾下立規矩,官宦施粥,如果米粥的濃厚不能讓筷子插進粥麵而不倒,也就別想要腦袋了。
厚粥的確能讓饑民吃飽,因此,長長的隊伍排到了一裏半之外,饑腸轆轆的人多久都願意等。
一粥、一飯、一命,別管怎麼著,能活過一天就是多掙了一天。
慶利十年夏,六月七日,皇城天荒城內的所有柳樹都在同一時間飄絮,是夜,月明如晝,雀湖黃雀疑是天曉,皆離巢飛鳴!
有大臣上書說是百年不遇的盛世,所以有祥瑞降下,而欽天監的博士們卻紛紛沉默。在一整片的歌功頌德中突然冒出來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會得到怎樣的下場,他們知道。前車之鑒,後車之師,概莫如是。
古國原有諸侯十六國。經曆顏不黨篡逆之後,原野大帝改弦更張,非李姓皇族,不封地,不封王。
這種做法在初期原野大帝在日,政通人和時期,確實鞏固了統治,而且聚攏了皇室人心。可是,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乃是常理,遷延日久,李家人的心也會不齊的。
如今,古國有十位王爺,十個封國,而皇帝真正可以掌權的,隻是首都長安所在的雍州,一片浩大的“王域”。
帝都長安城就坐落在群山的天然屏障後,四麵雄關圍繞,固若金湯吧,是整個古國權力的心髒。
各路封國和北國都會按時前往長安城朝貢,外人無法得到封地和兵馬的情況下,李家的統治似乎無比穩固,但是堡壘往往最容易從內部被攻破。
年初時,當今古國皇帝患了惡疾,染上肺病,本就不是刀馬皇帝而是守成之君的他,身體每況愈下,太子李佰霖尚未成年,十大封國李姓王爺們的目光全部投向了長安城,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在盼望著變故的到來。
十大封國中軍力最強者當屬“涼王”李恭謹,他的封地在古國西北邊疆的涼州,涼州屬於古國軍事重地,因為這裏與邪月教的領地接壤,是抵抗邪月教進攻的第一道防線,連城璧六鎮之中石頭城、西陘關、新城關三處皆在涼州境內,古國有一半的兵馬在涼州鎮守,也證明了李恭謹這位涼州王爺很有可能擁有比朝廷更加強大的軍力。
“涼王”李恭謹是當今古國皇帝李恭景的親弟弟,太後所出一共有四個兒女,長公主李恭柔,長子李恭景、次子李恭謹、小兒李恭傅。
雖然皇位傳給的是李恭景,但是四姐弟中最受太後喜愛的,要屬李恭謹。
老太後的心思有偏有向,她多次提出要皇帝在自己駕崩後傳位給他那個“涼王”弟弟,效仿古人賢王來個所謂的“兄終弟及”。違背古國自太祖皇帝開國以來所創下的“父死子繼”之傳位規格。
在皇帝的身體虛弱,每況愈下時,老太後和“涼王”李恭謹的心思,隻怕是更加的活泛了。
太子李佰霖的地位就是如此的尷尬,雖然在朝廷內外,這位尚未成年的太子口碑都不錯,可是和他的那位“涼王”小叔叔和太後奶奶相比,他還是太嫩了。
朝中的大臣,支持皇帝和太子的,自然不少,可是太後的勢力仍然不可小覷,畢竟她老人家可是天底下唯一能壓得動皇帝陛下的人,她老人家也不是什麼簡單的老太太,她們劉氏的勢力在朝廷上數一數二。
再者,太子爺在涼州的小叔叔他的手裏捏著古國在西北的全部精兵,而且古國唯一可以匹敵北國的騎兵就在涼州。
“涼王”李恭謹在涼州經營了多年,論實力,他坐擁雄兵猛將數十萬,論軍功,在古國的西北邊境他多年間打退了邪月教軍隊的進攻,是十位古國王爺裏麵最有軍功的一位,論支持者,他母親老太後的劉氏人脈且先不論,他本人廣招天下賢士俠客,素有“賢王”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