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月圓又中秋(1 / 2)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畫闌曲徑,一路踏歌而行,繞出九曲回廊,眼前豁然明亮。來燕堂前,珠箔銀屏,玉饌珍饈,台下已是高朋滿座,觥籌交疊;台上雅歌妍舞,一曲入破,就引來喝彩聲無數。我微微眯了下眼睛,縱今夕十分好月,恐也難與王府的燈火爭輝了,此等場景,嫦娥應羨。

高台之上,青衣少年撫琴而歌,這一幕演得正是“琴挑文君”。六叔和著琴曲哼了幾句,倒是比台上的伶人更多幾分韻味。元烈抿了下嘴角,像是在笑。六叔忙不迭湊上前去,“元兄,小弟的吉光雅園中還藏了幾尾琴,這曲《鳳求凰》,當用‘綠綺’才好。元兄如果喜歡,宴後我就帶你去看。”

我低頭走路,隻顧著腳上的絲履,誓要將它看出花來。元烈一定是故意的,拖著步子把我夾在中間,好拿我作擋箭牌。

“王兄,你瞧那邊的是誰?好像一直在找你。”元烈舉扇一指,問得狀似無意。

六叔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正好對上大伯的目光,“呃……是我大哥。”他抽了一下嘴角,對我道:“狸奴,元公子就煩你先照應著,我得去那裏應個卯。”我點點頭,元烈抬手做了個“請”,笑意似有若無。

“元公子,我們去那裏坐吧。”我指著戲台東側的廊下,那裏圍坐著一群青春少年,風華正茂。他尾隨著我,一前一後,引來一路不少目光,倒頗有點狐假虎威的味道。

“牧哥哥,絮姐姐。”我招呼道。那日的紅衣翠衫也在,我款款一禮:“馮公子,桓公子,我們又見麵了。”與在座的少年一一見禮後,我側身讓出元烈,向眾人介紹道:“這是元公子,六叔的朋友。”我猜想,元烈的年紀應該比他們都長,可究竟有多大,倒又看不出來。

少年們再次落座,案上一盤棋,已到中局。牧哥哥執白又落一子,我粗粗看了一下,形勢大好。絮姐姐也認真盯著棋盤,我挨著她坐了下來,撇見她腰間別著一塊翠琅玕,甚是眼熟,好像是牧哥哥隨身的物件。我在兩人中間隔出一道空隙,強拉著玲瓏來坐。我這麼做是有私心的:絮姐姐是我舅舅謝荻的女兒,早年就和牧哥哥定下婚約,如今已經下聘,隻等來年我二伯回京述職的時候,就要上謝府迎娶了。絮姐姐模樣好,學問好,待人也好,我總想讓玲瓏多和她親近,日後她是不會虧待玲瓏的吧?

“絮姐姐,你這玉可真好看。”我隔著玲瓏執起她裙子上的玉佩,“可惜少個穗子,你看我這個!”我獻寶似的掏出貼身佩在胸前的墜子,是生辰那天母親送我的,“這穗子是玲瓏做的,好不好看?回頭我讓她也給你做一個。”

絮姐姐有一下沒一下地搔著玲瓏懷裏的繡球,大方笑道:“好啊,那就煩勞玲瓏姑娘了。”

我戳了一下玲瓏,這丫頭是怎麼了?平素裏對絮姐姐諂媚的很,今天我給她攬了個好活兒,她卻這樣死板板的,蛾眉深蹙,隻一個勁兒地盯著棋盤瞧。我跟著看了一眼,白棋絲毫不見頹勢。

執黑與牧哥哥對弈的正是馮公子,今日依舊一身紅袍,暗藏麒麟紋,袖口領邊都露出一截白色的中衣,其色皓然如凝雪,那好像是……進貢皇室的火浣布?看來,庾妃娘娘對這個表親可是相當垂愛。

“馮兄,你這是要輸啊?”一旁桓公子啜了口茶,悠然道。

“桓兄,這麼快就有定論了?”馮公子倒很篤定,兩指夾著一枚黑棋,和著台上伶人的曲子在案上擊節,然後從容落下。又是幾個回合,黑棋的形勢還是不見好轉。“王兄弈棋的老師真的是南謝嗎?”看他樣子是打算棄子了,心不在焉地和牧哥哥閑話起來。

“算是吧,三嬸曾經指點過一二。”

“我倒有個不情之請,若我這局能翻盤,可否請夫人出來和我對弈一局?……金穀園烏鷺擂名揚天下,我一直盼望能目睹南謝的風采呢。”

“嗯……三嬸的事,我不敢隨便應你。定居建康以後,慕名向她挑戰的人也來了不少,三嬸都一一回絕了,從沒見她應誰的戰。”

“不算挑戰,隻是希望能得夫人指點。”這人還是不肯罷休,嘴上說得謙虛,但語氣裏滿是倨傲。我心說,先顧好你這盤棋再說吧,連牧哥哥都贏不了,還想挑戰我的母親。

我偷睞一眼玲瓏,她今天怎麼“君子”起來,一直攏著眉頭不說話。玲瓏側過臉來看我,那眼神分明在說,牧哥哥要輸。怎麼會呢?我搔頭再看,還是不明就裏,於是摸了三下鼻子,那是平時和玲瓏作弊用的暗號,意思是,你可有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