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母屏開,月華如練,冷浸佳人淡脂粉。弈秋園裏,有姮娥孤棲。父親已經睡下了,母親一人在涼亭裏複盤,正是剛才和馮央對弈的一局。不知怎的,千裏共月,總覺此處最明,也許是因為母親的美,太過清冷。
阿代嬤嬤端著茶盤從假山後來,我躲避不及,險些撞上。嬤嬤一把拉住我,“小小姐,怎麼跑得這麼急,小心跌跤。”
母親見我前來,也有詫異。我急道:“娘親,幫我解盤棋吧!”
母親抿唇一笑,麵若芙蓉,眉若遠山,“狸奴什麼時候對下棋這麼有興趣了?”
我幹笑了幾下,趕忙示意玲瓏去複盤。玲瓏看了眼石桌上的棋局,似有不解,手指僵僵地停在半空。母親放下杯盞,一揮袖將棋子打散,對玲瓏道:“你擺吧。”
玲瓏複盤的速度極快,才將最後一子擺上,母親想也沒想就下了結論:“白棋輸了,沒得解。”
我和玲瓏聞言,麵麵相覷,都有些傻眼。“娘親……你再看看,也許……”
母親不看棋盤,隻盯著我瞧,我的臉被她盯得火燒火燎的。良久,她厲聲問道:“狸奴,你是和人作賭了?賭了什麼?”
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娘親,孩兒錯了。我……我和人賭了……賭了玉墜子。他說,如果不給他墜子,就……就請娘親出麵和他對弈一局。”
我抬眼偷覷,母親不語,隻失望地看著我。我低頭等了等,見她還是不願說話,“娘親,孩兒錯了,再不敢了。我知道那墜子是您看重的東西,您……就……”
風吹眉山,翠綠盡收。我從沒見她這樣生氣,再也說不下去了,隻能含淚看她,眼睛裏模模糊糊的,許久才聽見微不可聞的一聲歎息。她拂袖起身,背對著我,漠然道:“你不愛學棋,我也不逼你。你和玲瓏那點伎倆,我也不是不知道,隻當你是為了應付我,也就睜一眼閉一眼放任你去了。沒想你學藝不精,倒學會拉著玲瓏和人作賭了……願賭服輸,自己闖下了禍,就自己收拾。那墜子我既給了你,你留不住……也是你的事。”
母親要走,我意識到這次錯得離譜,眼淚“吧嗒吧嗒”落下來,砸在涼涼的石板上,開了花。玲瓏疾走幾步,跪倒在地,“夫人,是玲瓏的錯,您罰我吧!小姐年輕,不諳世故,才會被人騙了去。”阿代嬤嬤也跟著求情:“小姐,小小姐知道錯了。那人不過是想挑戰您,看他那麼下心思,這次不成,定有下次。這些人的主意都打到小小姐身上了,您就不怕嗎?”
母親望月良久,月色下,一身絹衣白得耀眼。我膝行幾步,拉住她的裙擺,生怕她也吃下不死藥,飛走就再不理我了。
等了許久,她才長歎一氣,淡聲道:“起來吧……去喊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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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烈被玲瓏帶進弈秋園,風流爾雅如題橋貴客、栽花潘令、真畫眉郎,那是在我母親麵前也絕不失顏色的人物。隻可惜……是個大騙子!他朝我點頭一笑,我憤憤白他一眼,撇過頭去,不願理他。
母親喊阿代嬤嬤給他沏了一杯茶。兩人並不急著開枰,對坐寒暄起來。
“元公子家住何處?”
“長安。”
“哦?元公子是北朝人?”
“都是武帝遺民,何分南北?”
“是……公子的眼睛?”
元烈一笑:“隻是羞明,元某看得見,不需夫人陪我下盲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