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誓已畢,月上粉牆。我正打算起身相送,忽聞園外嘈雜,一個皇宮裏的侍衛在夏生的帶領下匆匆跑來,神色慌張地在劉翀耳邊耳語了幾句,看樣子是十萬火急的事情。劉翀聞言,倒還泰然,隻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大哥,敏敏,宮裏有急事,我得先回去了。”
“二哥,”我走上前道,“你,萬事要小心……”人都尋到了草堂,我直覺不會是什麼好事。
劉翀卻還有說笑的心情,附耳道:“敏敏擔心我了?二哥嗎?倒是比‘殿下’聽著親切許多。不過,以後還是叫我的名字吧。”他複又向元烈拱手道別,元烈回施一禮,他便大步出門去了。
劉翀一走,元烈就喊住夏生,問他:“可知道出了什麼事?”
夏生麵有疑惑,應道:“沒聽清楚,好像是皇後薨了,好好的,怎麼就尋了短見?”
“難道是為了太子位?”北帝南伐的心意決絕,好像萬事具備,隻欠“立嗣”的東風,皇後這時候尋短見,多半是為大皇子謀位吧?我看向元烈,他能解惑。
元烈勾唇篾笑,朝我點了點頭。大皇子庸碌無為,不比劉翀戰功顯赫,在朝中又不乏追隨者,若不是北帝舍不得拓拔王妃,劉鵬多半是沒有機會的。可如今,皇後為兒子連性命都舍得,北帝是性情之人,這下子,儲君之位鹿死誰手,倒又不好說了。“你在擔心他坐不成皇位?”元烈一手拿起石案上的錦盒,以拇指翻開盒蓋,細細摩娑躺在裏麵的小金人,仿佛情人的麵龐。
“誰來坐皇位和我沒有關係,隻怕坐皇位的人坐不穩當,打起仗來,又是百姓遭殃。”現下雖然以北朝實力最為強大,但北麵有柔然、代國,西麵有成國,東麵有燕國,還有南朝司馬晉,中原逐鹿地,有哪個不對北朝虎視眈眈。行差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更何況是立儲這樣的大事。大皇子幾次處事失檢,風評不佳,先生這樣的遠慮之人,都向著二皇子,必然有他的道理。
元烈一笑,放下金人,來搭我的脈搏。我欲抽手,卻被他鉗住了手腕,抽不出來。他的手指冰涼,手心盜汗,我疑惑地去看他的臉色,兩頰紅潤,但恐怕隻是桃花映染的顏色。“嗯,恢複得很好,可以停藥了。”他在我腕子上停留了片刻,撤回手指,整了整袖子。
“你生病了?”我轉開視線,涼涼問了一句。
“是啊。”他淡淡回了一句。
我從鼻子裏發出一聲悶笑:“這下子你學有專長,可是派上用場了……嚴重嗎?”
元烈不置可否,隻是淺笑,“你看呢?”
“你要還能翻牆,我看就沒什麼要緊的。”一句話未經思考,脫口而出,臉倏地就熱了。我咬了咬唇,後悔自己冒失,他是工於心計的人,我的那點小女兒心思,他又怎會看不出來。
元烈笑意漸濃,別有深意地看著我:“你看?狸奴,耳聽為虛,眼見也未必為實。你看見的,不見得就是事實的全部……”我低著頭,不敢正視他,隻看見石案上的錦盒,大敞著蓋子,裏麵躺著一個金光燦燦的小娃娃,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直看得我心慌意亂。
他不再往下說,向我告辭,轉身往院子外去,我看著他的背影,快要到了大門,才鼓起勇氣喊道:“元烈,你這算什麼?什麼眼見為虛?你要真想騙我,就找個好點的理由,看看騙不騙得過我。不然就殺我滅口,死人不會說話,何必拿塊金子來堵我的嘴?”
我拾起石案上的小金人,猛然向他擲去。可金人還未脫手,就連著拳頭被他的大掌握住。他的手心汗濕得的厲害,看樣子病得不輕,但手勁奇大,掙脫不得。他靜靜地端詳我的眼睛,神色如常,臉上卻泛著異樣的紅光:“狸奴,你如果不是真的想死,就不要輕言‘死’字。多少人想活活不得,該死的,又死不掉……”他閉了一下眼睛,迅速掩去眸子裏凜冽的殺氣,又將金人握在我的手心裏,交到我麵前,“這個你好好收起來,它要隻是塊金子,你自然看不上眼……可別再亂丟了。”
我等了一會兒,見他不願再往下說,心想,話都已經講到這個份兒上了,我又怎麼甘心這樣不明不白的,沒個了結。“元烈,你那麼聰明,又怎知騙不過我,倒連個像樣的理由都懶得編嗎?”
他眯了一下眼睛,眼神裏滿是探究:“狸奴,告訴我,你猜到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