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上元節大婚(1 / 3)

從朝堂裏回來的時候,已過晌午,木犀默不作聲地將食案端到我麵前,這回就連那個成天唧唧喳喳說個不停的香祖也沒了響兒。我扁扁嘴,剛要拿筷子吃飯,就聽到外麵永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皇上駕到!”

皇上駕到,小鬼退散。他這一嗓門,整個院子都震了一下。拓拔烈脫掉了冕冠,連龍袍也沒來得及換,大步流星,一張臉凍得和房簷下的冰棱一樣,又冷又長,任誰都知道是龍顏赫怒了。兩旁的宮娥宦寺倉惶退去,他前一陣子在朝堂上殺人立威,此事還尤在眼前。木犀膽子小,見到皇帝板著一張閻王臉踢門而入,已經嚇得不會動了,香祖半拖半拽把她弄出屋子。永平耷拉著兩條眉毛,一臉節哀順變,很識相地跟了出去,帶上了兩側的木門。

拓拔烈將那隻鑄得七扭八歪的金人猛然擲到我的食案上,昨天我翻來覆去想了一夜,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承受他所有怒氣的準備,但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一哆嗦。

“說!怎麼回事?”他冷言喝道。

我咽了一下口水,盡量不讓自己發出顫音:“嗯……我的左手不好,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他怒不可遏,終於咆哮起來,“我知道你手裏還有我母後的金人!你是不恥做這種偷梁換柱的事情,還是不願做這個皇後?是我表示的不夠明白,還是我一直就太高估你了?你根本就是一個笨蛋!……我給你那些奏折,是要讓你明白,想當這個宮裏的女主人,就要先學會理直氣壯地說——我不準!北邊的柔然兵,那些都是我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操心了?……和親,兩國交戰,最拙劣的一計就是和親,我拓拔烈隻要在位一天,就不會再出送一個拓拔家的女人!你以為讓出皇後位就是權益之計嗎?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放棄了什麼?手鑄金人不成,就是不受天佑,在鮮卑人的心裏,你就永遠也不可能再坐上那個位置了!”

“那很好……”我小聲說。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他俯下身子,收緊了眼瞳,語氣裏已滿是威脅。好像我隻要再敢說一次,他就會捏斷我的脖子。

我舔了舔唇:“我說,那很好……我在你的麵前不一直就是個笨蛋嗎?我知道你有得是退兵的法子,我的權益之計在你的眼裏,隻不過是小兒之見。你是太高估我了,我根本就沒有想那麼多……我就是討厭那個皇後位,討厭那個術士所下的讖言!我的所有問題好像都是因為那個該死的讖言而起!要不要這個皇後位,由我說了算,我就是不受天佑,他的這個預言不準,他所有的預言就都不會準!”

我一鼓作氣說完,力量也跟著消失殆盡,隻得拱著背,頹坐在那裏。本來藏在心裏天大的事情,直到說出口,才發現真是個爛得要命的理由。我大概真的不適合去做一國之母,我的心沒有那麼大,背井離鄉、舉目無親,那種辛酸滋味,再無力重來一次。我想要的,無非是眼前這個男人,能夠長久地活下去。

拓拔烈呆立當場,動了動唇,幾次開口欲言,最後都放棄了,大概已經想不出什麼詞可以形容我的愚蠢。他默默拿起案上的金人,因為摔得太重,又癟進去一個角,看上去更不成人形了。他注視著那個其醜無比的金人,漸漸柔軟的眼神在那張千年不化的冰塊臉上,多少顯得有些尷尬。

“哼”,他哂笑一聲,抬腿往門外去,才要出門,又回過身來指著我的鼻子,惡狠狠地警告道:“上元節朕大婚,你不許出現,朕不想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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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上元節,他都沒有再來見我,可是每天照樣有改不完的折子,從他的宮裏成摞成摞的往我這兒送。拓拔烈利用人,一定會利用到最徹底。他大概覺得,讓我天天對著他的大婚賀表,是對我抗旨不遵的最好懲罰。可是,戶部呈上來的婚禮所需的開支,也被我生生砍掉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