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浸淫宮廷、見慣風浪的人,她連忙端來食盒,一層層打開。量不大,都是些營養豐富、易克化的吃食,且是雙人份,博敦溫聲解釋:“您和吉雅姑娘先養一養胃,等太醫診治過後,食譜便能更換了。”
出征在外,飲食如何也比不上宮裏,恩和特地招來健壯的廚子隨軍,正是為了這點。眼看海蘭珠坐在案前,吉雅也沐浴完畢,博敦匆匆掀開帳,去請外頭候命的太醫。
大帳瞬間恢複寂靜。吉雅身穿暖和無比的加絨旗裝,揪著衣擺顫聲問:“我不是在做夢吧?”
飯香氣縈繞鼻尖,這是從前科爾沁也沒有的美味。耳邊傳來陣陣轟鳴,海蘭珠眼眶緊跟著一熱,望向侍女幹淨的臉蛋,輕輕道:“不是做夢。”
吉雅笨拙地捧起碗筷,小心翼翼地嚐了口。
她像靈魂出竅似的咽下,訥訥地說,“格格,您和大汗……”
大汗是喜歡格格嗎?還有四年前那夜,難不成不是圖林那個畜牲?!
海蘭珠不知怎麼回答才好,心尖發緊,眼尾飛上一抹紅,“……吃飯。”
“大汗,我們在烏特發現了這個。”
知曉主仆倆不會自在,皇太極忍住念想,去了議事的大帳。那是幾封蓋著寨桑印記的警告信,看看日期,自海蘭珠嫁來烏特,每年都有。
“科爾沁。”皇太極念了一遍,語調毫無溫度,輕飄飄放在旁邊,“欺辱她們的,都有誰?”
“奴才一一拷問,半數人都有牽扯,領頭的是首領妻子,塔娜。”親衛低聲彙報,“還有首領圖爾渾,請大汗示下。”
皇太極雙目陰鷙:“後日開拔察哈爾,我要他們受盡折磨,不得解脫。”
親衛麵目一肅,拱手退下,轉眼恩和快步走進,“大汗,太醫把完脈了,這是溫補的藥方,您瞧瞧。”
不消皇太極問話,他匆匆開口:“侍女還算健康,太醫說她天生能扛,就是餓得消瘦……除了凍傷,格格看去沒有大毛病,實則寒氣入體,脾胃受損,沒個三五年養不回來,若想生小主子,少說也要兩年。”
寒氣入體,脾胃受損。
皇太極看著藥方久久未語,恩和垂下頭,心間漫上苦澀,恨不能把烏特全族翻來覆去地揚鞭淩遲!
“能養回來?”
“能養回來。”
皇太極睜眼又閉上,啞聲道了句:“好。”繼而站起身,“我去看看她。”
若真於身體有害,不生又如何?收養一個便是。
就在此時,帳外傳來通報聲,“大汗,十五貝勒求見。”
多鐸?皇太極鳳眼一眯,“讓他進來。”
多鐸步伐急切,額間尤帶汗水,眼睛灼灼發亮。見大汗淡淡看著他,不似從前耐心,一臉“有事快說”的模樣,原本張揚渴望的氣焰一滯,張張嘴叫了聲:“四哥。”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皇太極靜等他開口。那頭多鐸一愣,簡直抑製不住懊惱,又是氣恨自己破例叫哥,又覺得丟臉麵,終於把話完整說了出來:“烏特已經清理完畢,弟弟看上一個紅衣姑娘,想要娶她為妻。”
烏特……紅衣?今兒穿紅衣的又有幾個?!恩和呆住了。
皇太極重回案前,表情帶了似笑非笑:“你說誰?”
壓迫席卷而來,大帳彌漫的煞氣與出征前日沒什麼不同,多鐸動了動唇,親哥的警告現於眼前,氣焰瞬間弱了下去,“一個、一個烏特的姑娘。”
皇太極恍然大悟:“莫不是烏特的首領之妻,名叫塔娜的那個?”
“不是本汗不允,而是塔娜惡毒醜陋,又快沒了命,不值得你喜歡。”迎著多鐸不可置信的目光,他沉聲道,“這樣的人,怎配做貝勒福晉?你還年輕,又何必委屈自己,眼光擦亮些才好。”
多鐸:“……”
塔娜他知道,這女人一路哭嚎不休,嗓音尖銳又晦氣,還是他親自踹暈的!
恩和眼睜睜看著十五貝勒的臉蛋變紅,氣的。
然後大汗一笑:“這樁婚事,我不同意——四哥要去看你嫂嫂了。方才你也見過,她叫海蘭珠,是科爾沁尊貴的格格,即將成為本汗的福晉,多鐸,可有祝福的話對四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