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應了汗宮大廚的手藝,再也不用過朝不保夕的日子,海蘭珠長了些肉,蒼白麵色轉為瑩潤的玉白。烏發紅唇,巴掌大的小臉愈發顯得穠麗,即便習慣了格格的樣貌,這樣衝擊心靈的豔色,恩和依舊不敢瞧太久。
他怕大汗把他發配到長白山挖參。
聞言吃了一驚,漢文書?格格出身蒙古科爾沁,竟然識得漢文?
反應過後便是大喜,大汗精通漢學,這可真是天作之合!恩和忙道:“奴才這就替您翻翻。”
轉身捧出一本《詩經》,這是大汗常常翻閱的書籍,行軍打仗也不忘帶上,唯獨此次親征,還沒有拿出來過。
直到海蘭珠接下,恩和猛地反應過來,這認字和讀書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當即緊張起來,暗罵自己糊塗。
哪知海蘭珠的眉間沒有為難,垂目一片安然恬靜,見汗宮總管實在震驚,吉雅偷偷告訴他:“格格小時候拜了個漢學師傅,師傅可厲害了,什麼都教,還誇格格聰慧呢。”
可圖林最是厭惡漢人,撕爛了格格藏在嫁衣裏的刺繡書籍,那是師傅留下的唯一東西!每每想到此事,吉雅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圖林那廝挫骨揚灰。
震驚之後便是恍然,恩和壓低聲音,“師傅後來去哪了?”
吉雅搖搖頭,道:“像是往南邊去,就沒了蹤影。”
恩和記下這事,準備回頭和大汗提上一提。又過了幾日,信使傳來訊息,說大軍凱旋,離營地隻有十裏遠了!
氣氛霎那間沸騰,“啪嗒”一下書脊滑落,海蘭珠的呼吸一下急促起來。
算算也已過去十天。
他說過的話時不時重現耳邊,心頭盛放細微的悸動和思念,發酵著,沸騰著,催促她出門相迎,垂首看了看淺紅旗裝,麵頰更紅潤幾分,海蘭珠站起了身。
“格格!”在旁伺候的博敦連忙阻止,“大汗出征前還特意叮囑了奴才,萬萬不能叫您累著,這不是讓大汗心疼麼?”
吉雅也在勸說,海蘭珠臉頰發燙,不過走路而已,怎就堪比名貴的瓷器了?
“我……”
話音未落,外頭忽然傳來一聲:“大汗到——”
大帳驀地陷入安靜。
帳簾掀起,皇太極大步而來。他的臉上沒有快馬加鞭的疲憊,甲胄褪下,抹去殘存的血腥與煞氣,黑色裳袍上繡金蟒圖騰,襯得麵容越發俊朗,帶著難以言說的貴氣與雍容。
海蘭珠攥緊了指尖。
枯黃的小草迎風搖曳,迅速長成參天大樹的模樣,她輕輕問:“不是還有十裏?”
“本汗騙了你。”
皇太極停在她麵前,鳳眼灼灼,俯下身道:“海蘭珠,上來,我背你。不遠處開了一朵花,本汗從未見過,你可曾識得?”
眼前是寬闊的背脊,包括恩和,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汗就這樣對格格彎下腰,當著眾人的麵,像是絲毫不在乎!吉雅捂住嘴,恩和倒吸一口氣,博敦心髒猛地一跳,幾乎失去平日的沉穩與冷靜。
海蘭珠定定看了許久,眼睫震顫,眼尾爬上緋紅:“大汗,我能自己走。”
“你腳有凍傷,哪裏能夠?”皇太極動作不變,語調不容置疑。
海蘭珠不說話了。
她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氣,環住大汗溫熱的脖頸,先是臉,然後絲毫沒有猶豫,將全身的重量交上去。
皇太極雙手抬起,不費半點力氣,將她穩穩當當托在背上,雙目泛著溫柔:“坐好了。”
繼而瞥了博敦一眼,“大氅。”
博敦恍惚著拿來,憑借本能給海蘭珠係好,直至大汗的身影消失,眾人這才如夢初醒。
吉雅眼神發直,問出與格格一樣的問題:“不是還有十裏?”
恩和抹了把臉,隻覺五髒六腑齁得慌。
“想得狠了,趕路就快了。”他喃喃分析,“大汗還是那樣,沒被掉包……”
是他見識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