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章 鶯柯 (八 下)(2 / 3)

“抓了縣尊大人後,我跟他一起坐在書房裏。你負責向外邊傳令,就說大人最近幾天身體不好,不想見任何人。這樣,即便有人懷疑的話,見不到縣尊本人,也會投鼠忌器!”

事到臨頭,王二毛反而被激起了幾分膽量。眨巴眨巴眼睛,苦笑著附和道:“那倒是。大不了怕咱們撕票!”

兩個愣頭愣腦的少年又核計了幾個細節,然後分頭去找兵器。此時他們兩個都算是軍官,在營裏有單獨的房間住。因此準備起來倒也方便,不必提防驚動了其他不相幹的人。須臾之後,二人收拾好了行頭,裝作出門巡視的樣子離開了軍營。一邊走,一邊故意說著笑話給自己打氣,談談笑笑間,便來到了縣衙門口。

果然如王二毛事先所講,帶班值夜的隊正是程小九的嫡係手下周禮虎。此人跟二毛兩個算是從小玩到大的舊相識,看見頂頭上司前來查崗,不敢怠慢,趕緊上前打招呼,“程教頭,您怎麼還沒休息啊!真是辛苦!我當值您還不放心麼?咱們都是在碼頭上一起搭過夥的!”

“睡不著,隨便出來轉轉!”程小九故作鎮定地揮揮手,笑著回應。“我當然放心你,但我怕縣尊大人臨時會安排些什麼事情做。他老人家喜歡熬夜看書,弟兄們若是不曉得這個習慣,難免打擾了他!”

“教頭您想得可真周到。若是不提醒,我還說不定真犯了錯!”周禮虎心裏暗罵程小九多事,臉上卻堆滿了受寵若驚的笑容。

“馬屁精!”王二毛看不慣周禮虎這副嘴臉,上前推了他一把,笑著奚落。“要是九哥不教導你,你還不會走路了呢?都值了這麼多天夜了,誰也沒個眼力架兒?縣尊大人睡了麼?還是仍在書房畫畫?你安排了幾個人在院子內警戒?還是隻派人站在門口應付差事?”

“二毛哥就是知道我!”周禮虎雖然跟王二毛平級,卻因為不敢得罪程小九,所以稍帶著對程小九的爪牙也畢恭畢敬。“剛才有個貴客來找林縣尊,剛剛被弟兄們帶進書房那邊去。他們這些大人物說話,我怎敢派人偷聽。所以把弟兄們都撤到了前院和四周,沒敢在書房附近留人!”

“什麼貴客,你認識他麼?”程小九楞了一下,警覺地追問。

“還不是那個姓張的販子,這幾天沒事兒就往衙門裏邊跑。不過看大人的意思,好像跟他有些交情。所以弟兄們隻要他來了便通稟,基本不敢攔他的駕!”周禮虎誤會了程小九的意思,以為對方是在責怪自己輕易放閑人進入衙門重地,趕緊拱了拱手,笑著解釋。

程小九知道所謂張姓商人肯定就是那個五短身材的反賊,所以也沒功夫計較周禮虎到底收了別人多少門包才如此不厭其煩地替別人跑腿。裝模作樣地四下看了看,然後板著臉說道:“我去裏邊巡視一下,二毛,你跟著我。周隊正,你把大門看仔細了,輕易別再放閑人入內。最近外邊的風聲有些緊,能小心些,盡量小心些為妙!”

周禮虎趕緊點頭哈腰,表示絕對遵從上司的指示, “教頭大人叮囑得是。沒縣尊大人的命令,我肯定不再放任何人進衙門!”

拍了半天馬屁不再聽到任何回應,他有些惱怒地抬起頭,卻看見程兵曹和王隊正已經大模大樣地走進了衙門。周禮虎撇了撇嘴,悻悻地罵道:“得意個什麼,不就是耍一手賣藝的槍棒麼?那兩下子能蒙得了幾天啊?趕明個大人發覺上當了,自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罵夠了,氣呼呼地在門口一蹲,與兩個石頭獅子開始大眼兒瞪小眼兒。

順利過了第一關,王二毛和程小九兩個長出了一口氣。從大堂到後院還有一段距離,他們盡量把腳步放得像做賊般,不驚動衙門裏的任何生物。轉過一麵照壁,穿過半條長廊,周圍的動靜慢慢變得清晰起來。蟬聲、風聲、還有遠處隱隱的狗叫,一聲聲敲打在人心上,就像小刀子在慢慢地割。

如此溫暖的夏夜,程小九卻冷得直想發抖。他回頭看了看,借著星光,看到王二毛的臉色也是一片死青。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猶豫著想轉身逃掉。但想想自己需要兵曹這個位置,想想給未婚妻小杏花的承諾,又不得不命令自己堅強起來,咬著牙向前走到底。

好在館陶縣衙足夠小,在兩個少年的膽氣沒被磨光之前,通往書房的路已經到了盡頭。遠遠地,程小九看到有兩個都不算高大的黑影被燭火照在窗紗上。他們好像起了爭執,因此不斷揮舞著手臂試圖說服對方。但雙方都在堅持,沒有任何妥協的跡象。

程小九向身後擺了擺手,示意二毛站在樹蔭下不要再向前移動。然後快速蹲下身子,手足並用爬到了窗戶下。整個過程沒發出半點聲音,靈活得像一隻正在撲食的黑貓。

他將耳朵貼在窗下凝神細聽,很快,便弄清楚了屋子裏邊的兩個人在爭論什麼。正如他事先所料,五短身材的張姓商人的確是楊玄感的同夥,好像在反賊中級別非常高,說話時隱隱帶著仗勢欺人的意味。而林縣尊卻以一個拖字訣來應對,翻來覆去總是那幾句話,翻來覆去轉得張姓狗賊七竅生煙。

“總管大人也看到了。我館陶鄉勇隻有紅纓槍和樸刀,連身鎧甲都穿不起,當然沒實力主動出擊!” 這是林縣令的聲音,帶著濃鬱的自卑和無奈。 “況且邯鄲城素有堅固之名,光憑著一千區區鄉勇,恐怕連填護城河都不夠。更沒可能將此城拿下來,切斷通往黎陽的馳道!”

“呯!”屋子裏有人用力拍了一下桌案,氣哼哼地道:“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並不需要強攻邯鄲。邯鄲縣丞是楚公的舊部,你的人一到,他立刻會帶領手下在城內舉事,裏應外合!”

“可我十天前就給他送了口信去,至今沒得到肯定答複!”林縣令的聲音依舊不溫不火,“眼下張金稱還在我身邊活動。一旦我殺到武安郡,他卻領兵攻入館陶。屆時邯鄲城未必能拿得下來,咱們的老窩反而也丟了。這樣,你讓我如何向楚公大人交代?”

張姓耐心幾乎耗盡,手指關節被他自己搓得咯咯作響,隔著一堵牆,程小九都能清晰地聽得見。隨著搓手指的聲音,還有幾下腳步落地聲傳來,緊跟著是一句氣急敗壞地怒斥,“我剛剛明明說過,必要時可以放棄館陶。密公的計劃是,先集中各縣兵力擋住南下的馳道,免得有人從背後向黎陽發起偷襲。隻要黎陽不失,咱們的軍糧便不會缺。便有充裕的時間將洛陽拿下來!”

“可韋大人給我的命令是,竭盡全力保住館陶縣和事先分散儲備在周家的那批糧秣!”林縣令不疾不徐,淡淡地回應。

“啪!”好像又是一聲桌子響,“韋福嗣根本就是刻意在壞主公的事。密公乃行軍長史,我等當以密公之命令為重!”

“可密公所獻那上中下三策,張總管以為有實現的可能麼?慫恿主公揮兵北上直入幽薊,千裏奔襲,用幾萬倉促武裝起來的船夫去碰羅蠻子麾下的虎賁鐵騎,居然還自稱是上上之策!虧得韋大人攔下了主公,否則我等早死無葬身之地了!”

揮兵北上直入幽薊?程小九雖然沒領過兵,也聽得連連苦笑。兵法有雲:千裏奔襲,必厥上將軍。黎陽距離薊縣又何止千裏?拿一夥剛剛武裝起來的農夫去與虎賁鐵騎打野戰,虧得有人能把這種計策想得出來?可聽那個姓張的家夥的意思,給楊玄感出主意的人地位奇高。居然可以號令除了楊玄感之外其他所有反賊。那個密公到底是誰,怎麼這般蠢,卻能折騰出如此的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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