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三章 東門 (七 中)(2 / 3)

兩個少年提著腦袋在張金稱的中軍大帳附近等待,心中充滿了不安。每當周圍有人經過,他們都警覺地舉目查探,看看對方手裏是否舉著尖刀。而過路的流寇們眼裏充滿了貪婪,看向這邊的目光總似在看一堆鮮肉。這種感覺非常荒誕,簡直能把人活活逼瘋。偏偏軍營裏的土匪毫無紀律,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在程名振覺得自己即將崩潰的刹那,兩隊彪形大汗扛著鬼頭大刀向他跑來。少年人的第一反應是撒腿逃走,手卻伸出去,緊緊地拉住了牙齒咯咯作響的同伴。他發現王二毛的手心像屍體一樣涼,冷汗與自己的冷汗交融在一處,淅淅瀝瀝地向手掌邊緣淌。

“小九哥!”王二毛不斷地打著擺子,說話的聲音帶著哭腔,“我這回沒當孬種。我對得起你!”

“咱們兩個都不是孬種!”程小九咬著牙回應,笑容看上去比哭還要慘。兩個人強忍著恐懼抬頭挺胸,不肯在鬼頭刀下露出更多的懼意。拎著鬼頭刀的壯漢們惡狠狠地瞪了他們幾眼,快步向遠處走去。

心頭的緊張感覺一鬆,王二毛幾乎當場跌倒。苦著臉看向程名振,發現好朋友的身體也軟了下去,腰杆彎得像隻大蝦。二人相對著笑了笑,再次橫下心來等死。牛皮大帳裏卻又沒了動靜,靜悄悄的,好像一座沉睡著的閻王殿。

忽然,又一隊拎著鐵鏈子的人從大帳旁跑過,鏈子末端掛著鐵鉤,黑漆漆的,也不知道上麵是人還是牲畜的血。兩個少年又被嚇了一跳,僵直了身體,等著鐵鉤穿過自己的琵琶骨。半晌過後,鐵鏈曳地聲再度遠去,牛皮大帳又恢複到沉靜中,仿佛一頭剛睡醒的老妖,正思索著下一餐到底吃什麼。

第三波跑過來的是一群光著膀子的屠夫,手裏拎著木盆和剔骨刀。程名振卻不像先前那樣害怕了,推了推王二毛,低聲安慰道:“別害怕,咱們越怕,張金稱越開心!”

“不,不,我,我撐得住!” 王二毛挺起瘦棱棱的胸脯,咬著牙回應。

話音剛落,屠夫們已經衝到了近前。不由分說拎起兩個少年,捆豬一樣四腳朝天捆了個結實。然後拿棍子在手腳中間一穿,抬起來向牛皮大帳走去。

“救命啊——”王二毛聲嘶力竭地大叫。鼻涕眼淚流了滿臉。程名振心知今天難逃一死,眼淚也順著腮邊滾滾淌了下來。到了這個關頭,他卻不願意再讓人看到自己的軟弱,用力吸了口氣,大聲怒喝道:“放我下來。士可殺不可辱!”

“你這毛孩子是狗屁的士。張大王說了,細皮嫩肉的家夥,吃了剛好不塞牙!”走在程名振身邊的是一名疤瘌臉惡漢,伸手在他臉上捏了一把,笑嗬嗬地說道。

程名振被對方的油手捏得直犯惡心,用力將頭側開,恨恨地怒罵,“你們這些人簡直是一群畜生!爺爺做鬼後也不會放過你!”

“那你可得排隊了,想找我報仇的鬼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疤瘌臉屠夫絲毫不以為意,繼續有一句沒一句地跟程名振鬥嘴。

程名振冷哼一聲,閉目等死。耳畔王二毛的喊聲卻殺豬般傳來,接連不斷,“救命啊,救命。姓杜的丫頭,你答應過救我們的!”

“二毛,死則死矣!”程名振聽得心煩,睜開眼睛勸阻。

“不行。那丫頭言而無信。我死不瞑目!”王二毛嗓子已經發啞了,卻依舊不甘心束手就戮,“死丫頭杜鵑。黑心眼的女土匪杜鵑,你說過要救我們的!你說話不算數,將來生兒子沒……!”

不待他將話罵完,二人眼前突然一暗。有股熱乎乎的汗臭味道迎麵撲來,熏得人幾乎無法呼吸。緊跟著,橫在四肢間的木棍猛然下落,耳畔隻聽“呯”地一聲,眼前冒出了無數金星。

“啊!老子做鬼也不……”王二毛繼續大叫,身子於地上亂滾。程名振努力掙紮了兩下,發覺徒勞無功,又緊緊閉上了嘴巴,不肯再繼續讓人看笑話。

此時的他仰麵朝天,剛好能看到牛皮大帳的棚頂。幾條被熏得發黑的木杆子橫在那裏,髒兮兮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月。杆子的下端,卻掛著一個八成新的大稱。秤盤與秤星皆為純銀打造,亮閃閃的晃得人眼花。

這姓張的落草之前莫非是個貨郎?程名振看得好奇,心中暗自奚落。正迷惑間,隻聽上邊有人大笑著問道:“丫頭!這就是你說的那兩個膽大包天的少年豪傑?膽量也不怎麼樣麼?嗓子都快喊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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