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三章 東門 (九 中)(2 / 3)

但官軍的羽箭始終於身後傾瀉。指揮這支隊伍的將領非常有手段,自始至終也沒給流寇們重新組織起來的機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隻是追著流寇走,並不過分逼迫,但隻要流寇們的腳步稍慢,羽箭和橫刀立刻交替著招呼上來。

程名振不再心存僥幸,他現在手上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信物。而即便手上有,他也不敢賭身後的官兵會放過自己。那些人早已殺紅了眼,根本沒打算留任何俘虜。或者說,他們從一開始交戰,便沒將流寇們當做同類。

與身邊其他逃命者唯一不同的地方是,程名振始終沒放下手裏的陌刀。盡管好心的“撲通”一再提醒他,亂軍之中僅憑一把陌刀根本無濟於事。相反,由於此物的沉重,倒會耽擱持有者逃命腳步。但程名振本能地握緊了刀柄,閉著眼睛跟在人流中間向西。他不敢回頭看那些被殺的嘍囉,更不敢回頭張望追上來的官軍。那不是他心目中的大隋官軍,童年的記憶裏,父親口中的大隋府兵是一支仁義之師,王者之師。從不亂殺無辜,從不將刀砍向那些沒有力量抵抗者。

很快,他就不得不將眼睛重新瞪大了。一哨遊騎包抄了過來,截斷了他所在逃命隊伍的腳步。 “饒命!”這次,不待程名振提醒,嘍囉們紛紛跪倒於地。攔路的校尉隻是猶豫了一下,隨後輕輕一揮手。馬蹄聲驟然加急,雪亮的刀鋒兜頭劈落,無數殘肢在半空中飛舞。

一把橫刀掃到了程名振頭頂,嚇得他向旁邊一跳,避了過去。又一把橫刀緊跟著掃來,逼得他不得不舉起陌刀抵抗。銳利的橫刀與厚重的陌刀相交,“當!”地一聲,橫刀飛向半空。馬背上的騎兵大聲尖叫,側著身子撥轉坐騎。

“當!”“當!”“當!”程名振接連擋了幾下,將從自己身邊掃過的橫刀全部擋了開去。眼前驟然一空,騎兵們相繼去遠。五十步外,他們從容地撥轉馬頭,檢視這次衝擊的戰果。除了一個手握陌刀的少年人附近還有二十幾個幸存者,其他流寇要麼被戰馬踏翻,要麼被橫刀砍中,死傷枕籍。

看到賊軍中居然有人接下了自己一輪輕騎衝擊,帶隊的校尉驚詫地瞪圓了碧藍色的眼睛。這是自從他出道以來少有的怪事,麾下的弟兄雖然不如內府兵一樣精銳,但也是江淮勁旅中十裏挑一好手。即便高句麗正規軍,在輕騎麵前都隻能作鳥獸散,而那個少年流寇在逃過一劫後居然依舊橫眉怒目地站著,嘴裏還不停地向自己嚷嚷。

“他喊什麼?”一邊帶領弟兄們調整隊形,碧眼將領一邊向身邊的親兵追問。他祖上不是中原人,自幼又長在江南,對北方話很不熟悉。

“稟王校尉,他在罵咱們!”親兵添油加醋地彙報。自家校尉是陳棱老將軍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交上眼前這批人頭,說不定就能升到車騎都尉。所以不管那個少年人喊得是什麼,割下他的腦袋都是第一要務。

“可惜了!”王姓校尉輕輕搖頭。站在血泊中那個怒不可遏的少年是土匪裏邊少有的英傑,如果他肯棄械投降的話,自己願意網開一麵。但這個滿口北方話的家夥既然敢出言辱罵自己,就怪不得自己心狠了。割下他的腦袋,剛好能給今晚的功勞再添上一筆。

“他們都投降了!”眼看著官軍又要發起新的一輪衝擊,程名振大聲咆哮。 “他們已經投降了!我是館陶縣兵曹,我拿人頭擔保他們!”稚嫩的聲音帶著哭腔。除了周圍已經嚇得失去抵抗勇氣的流寇們,沒人仔細聽他的話。騎兵們緩緩拉開彼此的距離,高高地舉起了橫刀。

“你自己逃吧。程兄弟!”就在這個當口,程名振感覺到有人推了自己一把。他踉蹌著跑開數步,然後就看到十幾匹駿馬旋風般從自己剛剛站立的地方衝了過去。血肉橫飛,在最後一刻將他推出人群的“撲通”叔在刀叢中絕望地打著旋兒。一把把橫刀借著戰馬衝刺地慣性掃在老人的背上,每一刀,都帶起一片血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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