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第四章 浮沉 (三 下)(3 / 3)

隻聽王二毛慢吞吞地說道:“我們老家那地方小,民風淳樸。大夥都佩服讀過書的大名士,總以跟他們交談為榮。可這些名士們偏偏都不愛說話,很難能跟他們搭上茬子!”

說著話,眼睛就有意無意往房彥藻這邊瞟。房彥藻被瞟的心虛,連忙笑著出言解釋,“正所謂貴人語話遲。惜言如金,本來就是名士風範!”

“嗯,我也這麼想!”王二毛笑著點頭,“結果有一天呢,村子裏有個叫花子高興地到處炫耀,陸大名士跟我說話了,陸大名士跟我說話了!”

“那姓陸的名士向來有楠木菩之稱,是最不愛說話的名士之一。大夥聽著好奇,就問叫花子,‘陸大名士跟你說什麼了,講給我們聽聽!’”

“叫花子非常驕傲,昂首說道,‘我扯住他的衣袖跟他要錢,他對我說,‘滾!’”

“哈哈,哈哈,哈哈!”眾人笑得直打跌,一邊擦眼淚,一邊說王二毛嘴巴陰損。房彥藻咂吧咂吧滋味,很快就明白自己又被擺了一道,笑也不是,氣也不是,隻好借著喝酒掩蓋臉上的尷尬。

有這樣一個超級大笑話在前,後邊再想逗大夥笑就有難度了。稀裏糊塗之間,程名振也被罰了好幾盞,仗著體力好,才勉強沒有被灌趴下。轉眼輪了近一圈,最後輪到了王德仁。看看幾乎氣急敗壞的房彥藻,再看看興致勃勃的眾位弟兄,他心裏好生為難。歎了口氣,低聲說道:“我還是認罰算了。我這人,笨嘴拙舌的,不會說笑話!”

“大當家把經曆過的有趣事情,說兩件也算!”眾人不依,笑著勸告。王德仁苦笑著搖頭,“哪那麼多有趣的事情。沒落草之前,我窮得活不下去,天天為下一頓吃什麼而犯愁。落了草後,這些年又隻曉得殺人放火,算起來,倒是心煩時候多,開心時候少之又少!”

“不行,不行,大當家不能帶頭破壞酒令!”眾人依舊不肯放過王德仁,非逼著他說一個笑話才算過關。

王二毛看了看程名振,又看了眼房彥藻,把麵前酒盞斟滿,笑嗬嗬地端起,“要不,我替王大當家說一個吧。我們都姓王,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來!”

眾人聞言,隻好放過了王德仁,轉過頭來聽王二毛講笑話。房彥藻一看王二毛那架勢,知道對方又要借機奚落自己,也顧不上再逼迫王德仁下手加害程名振了,搶先一步,大聲提議,“你要講也可以,但是不能光逗大夥笑。要,要聽起來比較有意思,並且讓大夥都有所悟才行!”

“依你!”王二毛痛快地答應。整理了一下思路,笑著開講,“話說有個北朝的和尚,天天在佛祖麵前祈禱,求佛祖指點一條明路,讓他能殺了他親生之父!”

“這般忤逆,還做什麼和尚啊?”眾人一聽,立刻出言反駁。

“非也,非也,這和尚是個大大的孝子!”王二毛一擺手,立刻將大夥的精神頭給勾了起來。

時刻要殺親生父親的孝子,的確是匪夷所思。正當大夥百思不解的時候,王二毛吃了口酒,繼續說道:“他隻所以要殺親生父親,是因為他是私生子。他娘親當年出外打柴,被一名鮮卑武將所汙,因此才有了他。所以,生下他沒多久,他娘親便鬱鬱而終!”

說到這層,眾人心裏又覺得那個禽獸父親該殺了。沒等開口,又聽王二毛壓低聲音說道,“可他那禽獸父親既然是鮮卑貴胄,自然護衛眾多,尋常人等輕易難以接近。和尚日日求,夜夜求,想是把佛祖輩逼得煩了,一天終於有了回應。降下法旨,說讓和尚睡在床上,佛祖自然會施法帶他到一處所在。在那裏,他將得到唯一的一次殺父機會,錯過便不可再有!”

“和尚大喜。沐浴更衣,懷抱一把鋼刀入睡。醒來時果然見到一處樹林,一名鮮卑族武將打扮人將一名女子按在地上,正欲行禽獸之事。看眉眼,此禽獸恰為自己日日想手刃的父親!”

說到這,他長歎一聲,閉上了嘴巴。

“然後呢?”眾人被他吊足了胃口,七嘴八舌地追問。

“然後,他的夢就醒了,再也不提殺父之事。”王二毛自己給自己倒滿酒,邊喝邊回應。”從此潛心修佛,終成一代高僧!”

“那是為何?”賈強邦心癢難搔,迫不及待地追問。

“因為”王二毛詭秘一笑,滿臉蒼涼,“因為那禽獸所按在地上之人,依稀正是她娘親!”

“啊!”眾人忍不住掩口,誰也笑不出來,誰再也顧不上灌王二毛喝酒。如果和尚殺了他父親,則等於世間再沒有他。滿腔仇恨也無從談起。如果和尚不殺其父,則其母自然受孕,然後他降生與世,受盡孤苦。長大後立誌殺父為母報仇,豈不又是一個循環?

這生生世世的循環往複,因果報應,幾人體味得到,幾人說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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