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9.第四章 恩仇 (二 下)(1 / 3)

這個季節裏,當然不會有什麼閃電出現。鉛灰色的彤雲下,北風像小刀子一樣刮著。吹透連綿軍帳,吹透人的衣服,把寒氣一直吹進人的骨髓當中。

竇建德緊了緊身上的銀狐皮裘,依舊感覺不到一點兒溫暖。他現在越來越像一個王爺了,舉手投足間都流露出隱隱的富貴之氣。可這幅身子板,也越來越嬌貴了。以往在豆子崗時,披上塊麻袋片子就能過冬,如今,皮裘裏邊再裹了絲綿夾襖,依舊擋不住冬寒。

比料峭寒風更令人痛苦的,是內心深處的孤獨感。自從逼死了王伏寶和自己的親妹妹之後,這種孤獨就像毒蛇一樣纏住了他。除了妻子和未成年的兒子外,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可事必躬親的話,他的體力和精力又實在有些吃不消。若說心裏邊一點兒悔意都沒有,那純粹是騙人的。但古來帝王皆寂寞,既然選擇了問鼎逐鹿,他就必須沿著這條寂寞的旅途繼續走下去,不管前方有沒有盡頭。

“主上,請用蔘茶!”給竇建德伺候筆墨的人,是大儒孔德紹輾轉弄來的一個太監,也姓孔,曾經在楊廣麵前行走過,為人十分機靈。見到竇建德不斷地緊衣領,立刻將鎏金火盆裏的香木白炭撥旺了些,並且將盤在火盆上的一壺蔘湯端了下來,親手替竇建德斟滿。

“這東西,能管什麼用?”竇建德不信補品,但也沒用非常嚴肅的拒絕,接過蔘湯來抿了抿,然後清了清嗓子,低聲問道:“宋先生呢,還沒有來麼?這麼幾步路,怎地去了如此長時間?”

“回主上的話!”孔老太監蹲了蹲身子,低聲啟奏,“親衛已經去了,但還沒消息傳過來。主上也知道,宋先生脾氣一向不大好!”

“嘿!”竇建德忍不住輕輕撇嘴。宋正本在跟他置氣,這一點他心裏非常明白。親賢臣,遠小人,輕賦稅,整武備。稱王以來,大夏國的治國方略,哪一項不是按照宋正本當初的建議在做?但自己就弄不明白,他宋某人還要怎樣?王伏寶已經死了快一年了,程名振也早就做了大唐的開國伯。也許當初自己處理他們的決定是草率了一些,但木已成舟,還非得逼自己當著眾人的麵兒承認錯誤麼?

“主上的肚量,真是天下少有!”看出竇建德心裏對宋正本很是不滿,孔老太監笑了笑,低聲恭維。

“什麼意思?”竇建德警覺地掃了他一眼,低聲問道。

“沒,沒什麼意思!”孔老太監覺得自己好像立刻被竇建德的眼神剝光了衣服,一邊向後退縮,一邊訕笑著解釋。“老奴當年,老奴當年服侍先皇。服侍大隋皇帝的時候,他老人家可沒您這麼好的脾氣。雖然虞世基和裴矩私底下敢聯合起來欺騙他,但當著他的麵兒,卻誰都連大氣都不敢出!”

“你是說,孤家太放縱宋仆射了?”竇建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厲聲喝問。“誰教你這麼說的?他給了你多少好處?”

“老奴,老奴冤枉!”孔老太監嚇得立刻跪在了地上,頭如搗蒜。“老奴,老奴真是氣憤不過,才替主上說句公道話。老奴今天如果有半句虛言,就叫老奴天打雷劈。下輩子還做太監!”

“呸!你個死東西。做太監還做上癮了!”竇建德被對方最後一句話氣得樂出了聲音,上前踹了一腳,低聲罵道:“滾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跟磕頭蟲一般。內宮不得幹政,所以朕稀罕誰,討厭誰,你隻能在旁邊看著,不準說話,更不準將消息傳到外邊去!”

“老奴,老奴遵旨!”孔老太監又磕了個頭,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

“孤不是楊廣,所以你也別勸孤做無故誅殺大臣的鳥事!很多人看宋仆射不順眼,想取而代之,孤心裏知道。但宋仆射的本事,他們誰也比不上!”竇建德長長的歎了口氣,低聲說道。

“老奴不敢,老奴真是無心之失啊!”孔老太監抬起手來,接連抽了自己幾個大嘴巴。“老奴多嘴,老奴該打。王駕千歲仁慈,不跟老奴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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