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第一百九十四章 臨別之雨(1 / 3)

2016年1月3日,濱海古園內。

細雨如織,綿綿不絕地飄灑進園中。冬風吹起的雨絲如同銀線一般倏忽飄飛,幾乎要連成一片雨霧的網。

這是一座幽靜雅致的墓地,墓地中滿是常綠的草坪和蒼翠的鬆柏。而那些寄托著哀思的墓碑,正如碑前的花束一般,成為讓世人無法忘懷的風景。

風更狂了,卷起的林濤如怒如訴,又如孤猿泣血,嫠婦傷懷,令人心驚。

陶白荷攙扶著陶無法,站在陶無天的墓碑前麵。除了他們倆外,還有南澤雨、南澤姣、俞鏡泊夫婦、高靳、萬國侯,以及一些陶無天的戰友。

陶白荷原本是想將葬禮辦得十分隆重的,但陶無法不同意。他了解自己的弟弟——陶無天不是那種鋪張性格的人。所以,最終的葬禮,簡單而樸素。

一行人占滿了墓碑前麵的空地,加上人人都撐著傘,狹小的空間就變得更加擁擠了。站不下的人隻好退到稍遠的地方,沉默地注視著墓碑。

墓碑上方的正中央嵌著陶無天中年時期的照片,萬國侯看著照片,恍惚想起了2002年的夏天。那時候的陶無天英姿勃發,正當壯年;那時候的他還是個高三的學生,單純懵懂,厭倦枯燥的學習和考試,總是盼望著能早一點畢業。

“我有一件禮物給你。”陶無天的話猶在耳畔,萬國侯忍不住在心裏歎息:陶無天在三個月前就暗示了這份來自陶家的歉意——自殺謝罪。

陶無天策劃這件事經過了周密的思考:時隔三個多月再付諸行動,使得外界很難懷疑到萬國侯;同時,選在生日前一天動手,看起來更像是他抑鬱已久,而非偶然因素所致。

雨漸漸下大了。雨絲變成了雨花,如同鋒利的武器一般,撞擊在墓碑之上。萬國侯將雨傘舉高了一點,抬眼看著狂野傾斜的雨陣。他想起了出門前看的報紙:今日有雨。

然而,豈止是今日有雨。整個墓園都在下雨,整個魔都都在下雨,整個人間都在下雨。

雨水落在這座東部沿海的繁華都市的每一寸土地上,落在如甲殼蟲一般慢吞吞爬行的車上,落在沒有撐傘的行人頭上,最後,彙聚到一起,像眼淚消融在笑容裏那樣,消失在洶湧流淌的積水之中。

陶白荷似乎說了句什麼,但萬國侯沒有聽清,雖然他也並不關心。他聽著雨水的奏鳴,就像聽到了每一個人的結局——出生,即入死。

南澤姣忽然哭了起來,她很懂事,知道要盡量壓低聲音,免得大人聽了心煩。但這刻意壓低的哭聲,卻讓萬國侯覺得更加淒涼:死者又聽不見。

萬國侯的心裏湧動著好幾種複雜的情緒:一方麵,他知道陶無天是早已下定了自殺的決心,或許,死亡對於陶無天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另一方麵,他又覺得苦澀和心痛,畢竟,他並不希望陶無天走到自殺這一步。

“難道是因為我的出現,才導致一些本來還算幸福的人,反而變得不幸福了嗎?”萬國侯在心裏反問著自己,“但是,讓我的人生變得不幸的,讓我的家人變得不幸的,不正是這些幸福的人嗎?”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在韓城墓園裏看到的韓孟昶和婁煙的墓碑。一陣心痛襲來,他幾乎不能呼吸了。

“不,我怎麼能懷疑?怎麼能動搖?複仇,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事情,這是漢諾威家族數百年的宿命!”萬國侯握緊了傘柄,“或許,當我猶豫的時候,我的仇敵們,正在心裏嘲笑我的脆弱。”他微微一抬眼皮,“有仇不報的人,和忘恩負義的人,並沒有什麼區別。”

而當萬國侯陷入沉思的時候,南澤雨正在悄悄地觀察著他。

南澤雨並不能確定萬國侯和陶無天的死有什麼必然聯係,但一個警察的直覺還是讓他格外地關注起了萬國侯。但萬國侯的臉色一如往常那樣蒼白冷漠,眼神也和平常沒有什麼不同——大部分時候,萬國侯的眼睛裏並沒有笑意,而是充滿了冷靜的克製和淺淺的嘲弄。

南澤雨收回了視線。“一個去年才來到中國的闊佬,跟退休了很多年的老警察,能有什麼關聯?”他想起了警察的調查結果:遺書上隻有陶無天的指紋,字跡鑒定也確定是陶無天的,美工刀和禮物盒上都沒有查到別人的清晰指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