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這座繁華的都市,在夜幕降臨之時便會顯出它那強烈的矛盾色彩。它與世界上大多數的國際化城市並沒有顯著不同:一樣的鋼筋鐵骨的高樓,一樣的迷人眼目的霓虹。但它又是如此特別:它的身上流淌著東西交融的血液,既保守,又前衛;既古老,又年輕。
十月的傍晚。日落之後,夜色如同輕柔的紗巾,四處飄蕩,漸漸地籠罩住了整座城市。白日的喧囂褪去,夜晚的沉靜來臨。
在東京柏悅酒店的三座高樓的頂部,金字塔狀的鋼頂像三件利刃,劃破了橙色的華美晚霞。這些由銳利的幾何線條組成的現代化裝飾,仿佛是在宣告它們的決心一般,以一種永不妥協的姿態,靜靜地佇立在夜色之中。
在酒店的52樓,一個長著一張娃娃臉的男人正在享用晚餐。他不時抬起頭來,凝望眼前巨大的玻璃幕牆——這從天花板直到地麵的玻璃牆外,是可俯瞰眾生的東京夜景。
娃娃臉慢吞吞地吃著飯,完全無視他口袋裏一直亮著屏幕的手機。他早就將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任由對方急得焦頭爛額,他也從容不迫。
當他吃完最後一口甜點的時候,他滿足地輕聲歎了一口氣。接著,他放下銀光閃閃的餐具,擦拭了一下嘴唇,然後抬起手臂,招來了服務生。
“您好,先生。”
“等會兒如果有人找我,告訴他們,我在遊泳,讓他們稍等。”
“好的。”服務生恭敬地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娃娃臉回到客房,換了泳褲,接著披上浴袍,慢悠悠地來到了47樓。這裏有20米長的室內泳池,波光瀲灩的水麵倒映著組合玻璃鑲嵌的屋頂,幽藍如夢。娃娃臉將浴袍丟到岸邊的一張折疊式躺椅上,然後縱身跳入了泳池。
他一口氣遊了好幾個回合,直到他感覺身體有點輕微的酸麻,才改成了仰泳,靜靜地飄在水麵上。
“麥卡錫先生。”一名服務生出現在泳池邊,他用謙卑有禮的口吻說道,“請您上來吧。”
麥卡錫翻身入水,又遊了一陣,才不情願地回到了岸上。
“您應該回去了。”服務生遞上幹淨的浴巾。
麥卡錫摘下泳鏡,擦了擦臉,“是我的人叫你來的嗎?”
服務生有些不安,但仍然麵帶微笑地說:“您已經活動二十分鍾了,可以回房間了。”
麥卡錫瞪了服務生一眼,他抓起浴袍,一麵穿,一麵說:“你知道我是誰嗎?”
服務生賠著笑,沒有說話。
與此同時,一個穿著深色夾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走出了52樓的電梯。他的衣領豎著,頭發擋住了一部分臉頰,加上那副大得有些誇張的複古墨鏡,使得他的整張臉都不太容易被人看清。
這個男人走出電梯,看了一眼手表,然後摘下了墨鏡,露出了一雙警犬一般的眼睛。那是一雙訓練有素、時刻充滿警惕的眼睛,和他打過照麵的人,多半是要感到害怕的,因為這雙眼睛釋放出的是一點也不友善的信號。
很顯然,他是個混血兒,因為他的膚色偏黃,而輪廓卻非常鮮明,那線條硬朗的鷹鉤鼻和略微下陷的眼眶都表明他的血統很複雜。
混血兒沉默地走進了餐廳。此刻用餐的客人不少,而他似乎對周遭並不感興趣。他選了一張靠近玻璃牆的桌子坐下,然後點了一杯威士忌。
台上,穿著深紅色長裙的女歌手開始了演唱,樂隊在她身後演奏著憂傷的音樂。光柱淺淺地打在歌手的身上,像是情人流連忘返的目光。
混血兒喝完杯中的酒,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雖然他看起來像是酒量很好的人,但此刻卻似乎不勝酒力。
他那踉蹌的腳步引起了服務生的注意。
“您好,先生。”服務生走到他的身邊,“請問您住在幾號房間,我送您回去好嗎?”
“我不是住店的客人,我是來找人的。”混血兒打了個嗝。
服務生露出職業化的笑容,“請問您要找的是哪位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