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又是睡到日上三竿,丁零揉揉眼睛,還是不想睜開。
代躍明一個儒雅紳士的家整個都是灰色的,灰色的窗簾,灰色的被罩,灰色的床單,還有丁零灰色的心情。
丁零起來以後身上還是光溜溜的,昨晚的裙子給撕了。
她打開主人家的櫃子,不管是t恤還是襯衣,都是掛的整整齊齊。丁零手指點過一件件衣服的肩膀,最後停在一件球衣上。這件球衣格外刺眼的,格格不入的混在一堆正經衣服裏。
丁零想著,如果這是一件特殊含義,那她就要它沾上她的含義。毀了也好,改了也好,她就是要人忘不掉她。
代躍明睡在客廳沙發上還沒起,灰色的毯子纏在身上,長手長腳晾在外麵,光著的一半屁股曬在空氣裏。
丁零靠在沙發背上,伸手下去握了握毯子裏鼓起來的灰色,灰色下麵的主人哼唧了一聲睜開眼睛。
“你家沒客房嗎?”丁零看著那雙有點迷糊的眼睛。
代躍明隔著毯子抓住那隻不合時宜的手,惺忪的睡眼眯著丁零。“改健身房了。”
丁零不覺有些出神,不管是男孩子還是男人,這世間是有非常美好的存在的,是向陽開的花,是向陽長的樹,沾不得她這樣陰生的植物。
“哥,你好帥啊!”因為你很美好,所以我們相隔甚遠。
代躍明笑了一下,笑得很迷人,攬著丁零的脖子把人勾下來。
唇齒相依的時候,丁零在心裏跟自己說,就算讓她做個美夢吧!
丁零又在馬路牙子上搓了一捧煙屁股,她在糾結,要回家“養個傷”,還是先去程潛別墅拿拳套。她知道自己一回到家沾到床上,大概又會半個月見不了人了。她覺得一念之差她可以堅強一點,但她覺得沒必要。淹在水裏的時候掙不掙紮的沒必要,因為並沒有很想活。
他不能想代躍明,那人是抓不住的光,今天多吃一口,明天就多疼一分。她不想想程潛,她大概已經給人擋了一輩子替補,沒必要自己再拿砂紙去剌自己的心。
她想找一個陌生人,一鏟子一鏟子把她鏟爛,仿佛她是全人類的公敵。她要被破壞的半點原貌都看不出來,變成齏粉,變成煙,變成氣。
她大概是小說看多了,總覺得有天降神兵。我不知道該怪上蒼還是自己,把人埋進土裏卻偏偏要戳個洞留著,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當人失望到了一定的程度,希望就是最嚴厲的酷刑,像檀香刑的參湯,吊著人不死就是為了讓人活受罪。丁零就像那個掛在竹竿上的活死人,苦苦等著自己絕望的那一天的到來。
就是因為太愛這個世界,所以沒辦法在這個世界上待下去。
等到丁零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在摁程潛別墅的密碼了。
進門,是從閣樓下來的程潛。
“我來拿我的拳套,落在這裏了。”她好像沒有力氣產生什麼情緒了,即使是對於程潛和鍾青。
“今晚住這吧!”程潛的聲音有點沙啞,像是很久都沒有開口說話了一樣。
丁零扶著鞋櫃在門口就地坐下,她倚著門,眼睛看著程潛,眼淚流下來。
她當然知道自己沒什麼立場生氣或傷心,但她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都充滿了吳宗平。
她想把自己撕掉,想把自己像紙一樣燒成黑色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