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北方的大雁排成一行,自長空劃過,飛往溫暖的南邊。行宮裏夏日繁茂的花枝開始漸漸凋零,院中的彩色鯉魚看著也比往常清冷了幾分。
少女烏黑的長發梳成一個縷鹿髻,插著一支精巧的翠玉簪,一身淺桃色掐金牡丹紋裙裝,勾勒出窈窕玲瓏的身材。
明月把緞繡披風輕輕披在長樂身上,細聲道:“公主殿下莫要著涼了。”
長樂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醫書,倚窗眺望。
鳴花樓外的樹林全都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露水,偶有風吹過,水珠簌簌落下,打濕了路過宮人的衣裳。
“林醫女還沒回來?”
兩個月前,自李老太醫答應長樂的請求後,帶了師妹林空青來到行宮。長樂不顧阻止,恭恭敬敬的向林空青敬了一杯弟子茶,每月還有供養。長樂見李老太醫一頭白發、年近耄耋,本以為他的小師妹年紀也應不小,不想林空青是一名眉清目秀的中年女子。
兩人人前以主仆相稱,人後以師徒關係相處。長樂未向任何人講過林空青真正的身份,連明月也以為林氏隻是李老太醫留下負責照顧公主的醫女。
明月道:“還沒回來。對了,表小姐又給公主來信了。”
長樂望著天空出了會兒神,半晌才隨意說:“擱著吧。”
說到這程芊夢,長樂原以為還需要多費一些周折才能防她,不料首輔上的人當天就來接人回去了,說是家裏的老夫人生病了,想她想得緊。這倒省了長樂一番功夫。李老太醫臨走之時,長樂寫了一封信,讓他代為轉交給楚妃。
天空那群往南飛的大雁,不知是否也從京城上空飛過。長樂又瞥了一眼天空,不由有些失神。
京城,左相府。
“大人,榮安堂那邊又派人過來催大人了。”
榮安堂,秦老夫人住的地方。秦展剛剛下朝,朝服都還沒來得及換下,秦老夫人就派人來催了兩次。
秦展皺了下眉頭,問:“今日家中何事發生。”伸展雙臂,讓仆從將朝服換了下來。
小廝取下衣袍,想了想,道:“今日衛國公家的老夫人有來找過我們老夫人。”
“衛國公老夫人?”秦展換好常服,先是去了一趟書房,在他轉身準備往外走時,突然看見掛在牆上的焦尾琴不見了。
“我掛在這裏的琴呢。”
小廝看了眼秦展指的地方,忙躬身道:“許是今日打掃的下人將琴取下放到了別處,小的這就去找。”
相府裏,東院與西院涇渭分明。現在西院所在是原相府的地,大約占地三十來畝,東邊是榮安堂,中間是四方堂,西邊是梅園。梅園的後門有一閘口通往外河,引水成湖,那裏有個十來間房子的小院,叫臨畔院,臨畔院的東邊,就是相府的後花園。東院是因長樂公主下嫁特意擴建的院子,單獨占地五十來畝,院落分布與西院相映,東西院中間隔著一片茂密的竹林。
長樂公主還在時,東院及後麵的幾處院子,連同前麵的一片竹林都給了秦展和長樂。西院則住著秦老夫人和二房一家人。
“母親,反正現在公主都不在了,能不能,讓展哥兒把東院讓幾個院子出來。我們這邊的院子,坐北朝南的,大冬天是日頭都見不到啊。還有你看,我們這一大家子的人,玉哥兒、冬哥兒都大了,總不能讓他們還跟靈姐兒她們住一個院子吧,這男女七歲不同席……”
“西院這麼多院子,還不夠你們一家子住,要不讓我這老婆子搬出去,免得占了你們的地兒。”秦老夫人出身將門,年輕時也曾跟著秦老太爺上陣殺敵,說起話來鏗鏘有力,幾句話就說得秦家二爺不敢再吭聲,不關二夫人再怎麼使眼色,都不敢開口說話了。
二夫人心有不甘,不忿的說:“母親,這西院偏僻,連帶日光也不甚充足,玉哥兒每日都要在院裏舞劍打拳,這沒個自個兒的院子,多不方便啊。”
“王氏!”秦老夫人氣得拐杖重重捶地,胸口猛然一陣心塞。怪她自己,當初想著反正是次子娶媳,隨了兒子的心意娶他心悅的女子就行,哪怕王氏隻是一個小小官宦人家的女兒也沒嫌棄。不想王氏卻是個目光淺的,整天盯著自家的一畝三分地斤斤計較。原秦展父母在世時,王氏就總為一些芝麻綠豆點大的事整天吵個不停。兩房的吃穿要比較,用度要比較,節禮要比較,就連展哥兒尚了公主也要比較,竟嚷嚷著自家的哥兒也要娶個公主。她真當公主是大街上能隨意撿到的嗎,這麼蠢的兒媳,讓她出去見人就是丟相府的臉麵。這麼多年,秦老夫人一直以生病需要兒媳床前伺病為由拘著她,不讓她去見京城的那些官家夫人,也是免得玉哥兒、冬哥兒和靈姐兒他們幾人的親事被這蠢婦給攪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