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公主擅撫琴。
秦展卻從未親自好好做下聽她撫過一曲。想來也是,連麵都沒見幾次的“夫妻”,又何來的琴瑟和鳴。
隻是長樂公主不知,秦展其實是聽過她彈琴的。在多年前的一場鬥琴雅會上,他曾見到過女扮男裝參加比賽的長樂公主。
那時公主不過十三四歲左右,著一身富家小公子的華麗錦服,粉雕玉琢,玉雪可愛,胖乎乎的,像個糯米團子。可偏偏她又學男子動作學得極像,意氣風發,談吐瀟灑,不知道的,還真以為這是哪來的風流小公子。就連他當時也看走眼了,以為這是京城哪家的小少爺出來遊玩。
公主化名無憂公子,一曲《廣陵散》驚豔了眾人,順理成章地奪得了魁首。
若不是後來他在皇宮的禦花園裏再次見到了她,也不會知道,當日驚豔眾人的無憂公子,原來就是長公主長樂。
隻是長樂公主至死都不會知道,其實是他先認出了她。
鬼使神差地,秦展忽然伸出手去想摸一下琴,可手指一碰到琴身就猛地縮了回來,像是被針紮到了似的。
“非君不嫁?”似是想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的臉上又恢複了一貫的冷清。這滿座京城裏,誰人不是棋子,誰人能得自在,又有誰家的小姐當真天真無知,隻懂一腔真心向郎君?他看向東邊漆黑無人的院子,似是嘲笑,又似是歎息,道:“貴為天女也不過是棋子,就是可惜了滿身的才華。”
江洲城,行宮。
“公主,該喝藥了。”林空青放下盤幾,把裏麵的一小碗藥端了出來。
長樂放下手裏正看的醫書,接過藥碗,問:“師父,這是什麼藥啊。”
“對女子好的藥,你聞一下,然後說說看這裏麵都有什麼藥。“
長樂知道,這是師父要考她的辨藥能力了。林空青性子溫和,對待學生要求卻是十分嚴厲,雖長樂是公主,該嚴則嚴,該罰則罰。長樂倒是極為喜歡這位師父的性子,爽利幹脆,不因她是公主就刻意討好。
“嗯,那我就好好聞一下,這裏麵有玫瑰、黃芪、白芷、茯苓,還有當歸、百合。都是些美容養顏的藥材,我再嚐一嚐。”說著長樂便小口啜了幾口中藥,“不苦,師父,這裏麵還加了蜂蜜嗎?”
“是山楂,你最近不是有些沒胃口嗎,我在這養顏湯裏加了山楂。還有,你說漏了一味……”
“是甘草!”長樂搶著答道,“雖然甘草也有些甜味,但與山楂不同。”
林空青欣慰的點了點頭,心裏卻暗暗驚訝。李師兄找到她,請她出山做七公主師父的時候,曾特意交代過,說七公主天生癡傻,因禍得福腦中淤血被破開才恢複清明。她以為常人學醫術都難,何況是原本癡傻之人,恐怕光認字認藥名就要用上一些時日。不想這長寧公主不僅過目不忘、學字奇快,就連那厚厚的醫書,看上個一兩遍竟就能全數背下。
最令她吃驚的是,常人背下書本未必就能立即活用,但這公主僅憑醫書的描繪竟就把那些藥材認了個七七八八。學醫不過兩個多月就能學到這地步的,即便是從小被人稱作學醫天才的林空青,都不由震驚。
此等天賦,實在驚人,讓她不由起了愛才之心。她本打算隻教給公主一些淺顯的藥物相反相畏常識,讓公主能有些自保能力便可,如此一來也算是給師兄個交代,可現在她卻是真心想收這徒弟,將自己一身本領都交給她了。
少女膚色白皙,看著小小嬌嬌的一個人,臉上淺笑嫣然,雖隻是安靜站著,卻自有一份雍容大氣的端莊。尤其是那雙眼睛,沉靜如水,似是慈悲,又似上位者睥睨眾生的漠然。林空青在這行宮待了這麼久,從未在這裏見過授業傳藝的先生,隻見過一位從宮裏來的教習嬤嬤。不過這也是兩個月前公主生母從皇宮中派來的。儀態可以學,這周身的上位者氣度豈能一朝一日就練的出來。到底是天之貴女,血脈一說實乃玄乎。
林空青自然不知,這麵前小小的身子裏裝著的是一個二十二歲長公主的魂魄。長樂公主有過目不忘之能,又精通琴棋書畫,隻是背書識物,對她而言並不難。
“公主天賦過人,為師給的幾本醫書都背完了。接下來我們要會分辨藥材,還有學習藥材的各種用法……”
夜色漸深,屋內燭光閃動,林空青耐心地向長樂傳授她的醫術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