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離熙和宮不算遠,薑照與謝錦並肩走了一趟,猶嫌離得太近。
元祥已經先在禦書房候著,見陛下徒步前來,沒敢把驚訝擺在臉上,像往常一樣將奏折分門別類歸整好,一摞一摞的搬到了禦案上。
自從變了身份,謝錦第一次上值,在案旁為薑照洗筆磨墨。
薑照處理政事時不喜有人在側,一般殿內除了高盛安和元祥之外也不會留人,謝錦算是第三個,也正因沒有外人在,謝錦並不覺得緊張,做起事來也是得心應手。
洗筆磨墨,本來也算不上什麼難做的事,更不用元祥去指教她拿什麼筆,磨什麼墨,反正從她手裏出來的,薑照都不會挑三揀四。
薑照批了幾本折子,高盛安端了熱茶來,薑照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麼,又拉不下臉來,便又看向謝錦,試圖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謝錦果然也沒讓她失望,多倒了一盞熱茶,送到了高盛安麵前。
高盛安伸手接過,連聲道謝,小心翼翼地抬起眼來看向薑照,見她手執朱筆,正聚精會神地在奏章上寫著批注,便轉身躲去一邊喝了熱茶。
薑照處理政事向來很認真,高盛安和元祥都習慣了放輕手腳不去打擾,而謝錦雖然是初次當值,但她心細如發,自然知道有樣學樣。
於是禦書房內一片安靜,隻偶爾傳來薑照翻動奏折,或是謝錦為她添茶的動靜。
直到元祥出去又進來,身後跟著三個人,謝錦不動聲色地掃過一眼,那三人都身穿官服,其中一人蓄短須,看起來年紀稍長,另外兩人則年輕一些。
元祥站到一側,恭謹道:“陛下,韓學士他們來了。”
薑照抬眼望過去,順勢擱了朱筆,那三人要跪地請安,被她揮手免了。
“小元子,沏茶。”
外頭風雨未歇,三人進殿,身上都帶著水氣。
元祥領命去沏新茶,韓宣知道陛下體恤臣子,新沏熱茶必然是為他們三個準備,在另外兩人呆頭呆腦之時,已經拱手謝了天恩。
薑照笑道:“先別道謝,朕今天讓你們來,是有些差事要你們去做。”
韓宣也笑道:“食君之祿,解君之憂,陛下有事盡管吩咐便是,我等自然萬死不辭。”
“你慣會說這些場麵話來表忠心,朕不需要你們萬死不辭,隻要能把事兒給朕辦好了,朕重重有賞。”薑照睨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落在了談源生與方崇身上。
她伸手摸到腰帶,慢慢捋到香囊,借著桌案的遮擋,捏在手心慢慢把玩著,漫不經心道:“朕的新科狀元與榜眼,在翰林院抄書的這段時間,可曾受過世家貴族的拉攏?”
韓宣拱手作揖,正要開口,卻被薑照打斷:“朕沒問你。”
這一聲嗬退了韓宣,談源生與方崇相視一望,撩起官服衣擺跪在了地上。
“陛下問話,微臣不敢欺瞞,自蒙聖恩禦筆欽點之後,微臣的確是受到過世家貴族的拉攏。然臣雖愚鈍,亦非得意忘形之人,微臣是陛下欽點,天子門生,自然一心為陛下盡忠,報效朝廷,不敢受人恩惠,結黨營私。臣心如皎月,還望陛下明察。”
談源生叩首到底,口齒清晰,並沒有因為君王的猜忌而有半分緊張。
方崇行文雖好,卻沒他那麼會說場麵話,隻能跟了一句:“微臣也是如此。”
“談卿胸有溝壑,學富五車,朕點你做魁首是為百姓社稷添福,莫要跟韓宣學了滿口大義凜然的場麵話,朕不愛聽這些,隻想看你們是怎麼做的。”
韓宣被點了名,也並不覺得羞惱,含笑跟了一句:“微臣慚愧。”
君臣二人一唱一和,薑照看似在諷刺韓宣,卻分明沒有任何責怪之意,而韓宣看似是在認錯,但眉眼帶笑,更沒看出什麼“慚愧”來。
談源生和方崇看不出他們倆唱的哪出戲,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