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山鈴蓄了滿滿的元氣,隻等宋潛說一句“幹他們”,她就能“憤”而動手,將這群人修理一頓,豈料宋潛旁的不提,隻提功課,瞬間泄了她的底氣。
她啊,最怕做功課了。
她瞄一眼繩子,翕翕唇,想再鼓動宋潛一番。
她好久都沒撒過野了,骨頭都開始發癢了,好不容易給她逮到個正當機會,她不想輕易放棄。
宋潛一雙眸子清潤地看著她,神情極其認真,等待她的回答。
塗山鈴:“……”
塗山鈴:“現在寫,馬上寫,立刻寫。”
她轉身就跑,餘光裏,線香終於燒斷了繩子,水桶晃了晃,倒了下去,還帶倒了支撐它的木棍,木棍勾著鞋後跟,將鞋勾得飛起,香灰撒了滿床。
嘖,連順序都跟想象中的一樣。
宋潛埋頭繼續淡然地看書。
整蠱者哈哈狂笑。
兩相對比之下,倒襯得整蠱者幼稚而滑稽。
小小的塗山鈴如是想著。
直到很久以後,她才懂得,宋潛那不是淡然,那是“世界不與我為善,我亦懶與世界為善”的孤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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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多年,如今幼稚滑稽的換成了另外一撥人,巧得很,這撥人姓宋。
“你笑什麼!”
塗山鈴笑容不減,“誰好笑我笑誰。”
“傳哥哥,別跟她廢話,打她,她不哭,我早飯吃著都不香。”
塗山鈴挑眉,“傳哥哥?”
是傳,是船,還是椽?些許小事,不重要。
宋傳剛想嗬斥塗山鈴,傳哥哥也是她叫的,就聽見塗山鈴自顧自說了下去。
“你可取字了,是否叫‘不習’?”
十五六歲後,先生就會陸陸續續給看重的弟子取字。
不過也有例外,太上道祖給塗山鈴取字就取得很晚,倒不是不看重,隻是想逼著她走出自己的道,才給賜字,這才硬生生拖晚了好幾年。
那會兒塗山鈴已跨過了二十歲門檻,頑劣心性收斂了不少,隻是少年人都有的迷茫開始慢慢冒頭。
她該學就學,該修煉就修煉,主觀積極性不高,更像是道祖定下了規矩,她養成了習慣,到點了,該做那件事了,就去做。
她心境上一直突破不了,便被師尊趕下山遊曆,她一路翻山越嶺,在峰頂聽鬆,在溪穀聽水,在草原上聽馬嘶,在竹林裏聽蟬鳴。
那天,她照例坐在棵柳樹上觀察世情,一陣風來,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捕風虛彈,並沒有聲音傳出,林間的動物卻像是聽懂了,個個跑到樹下朝她作揖,像是恭喜她終於走出了自己的道,一條關於“音”的道。
之後的記憶她卻有些模糊了,仿佛眼睛一閉一睜就回到了清靜台似的,太上道祖卻十分欣慰,隔天便賜字“無音”。
大道無形,大音希聲。
足見道祖對她寄予了何等的厚望。
塗山鈴從那天起,也就成為了塗山無音。
塗山鈴眼神溫溫軟軟地注視著宋傳。
宋傳把“不習”這兩個字好生咀嚼了幾遍,忽然勃然大怒。
傳不習乎!
罵誰不學無術呢!
“你找死!”
他伸手朝塗山鈴的頭發抓來,這無往不利的一招今天卻出了紕漏,想象中的,宋寧音痛哭流涕的名場麵並未出現,反倒是他,咿咿呀呀痛呼著,臉扭曲得都不能看了。
塗山鈴握住宋傳指頭的手又往下壓了壓,宋傳咿咿呀呀叫得更加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