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啟曆九年,冬至,晉陽府暴雨。
閃電肆虐長空,雷鳴震耳欲聾。
一點金光破開被烏雲籠罩的天際,朝著西城所在的方向直直落下。
寅正三刻,天還未亮,西城甜水井巷的沈舉人宅邸後門就被守門人悄無聲息的打開了。
一個戴著赤金耳釘的中年婆子拎著盞昏黃的羊角燈,滿臉沒好氣地走到門外衝後麵的回廊招手,“都沒吃飯啊,動作給我麻利點。”
此時,外麵已經有十幾個護衛在等著她們了。
“是是是。”緊隨其後的是兩個瞧著至多三旬的粗壯仆婦。
她們討好地用力拖著一個腦袋耷拉的綢裙女子往前疾走。
渾然不顧綢裙女子已經有大半個身體滑蹭到地上,磕磕碰碰,狼狽不堪。
轟隆隆!
天上的雷鳴更響了幾分。
再往後跟著的是兩個被反剪著雙手,讓人亦步亦趨押著的綠衣丫鬟,一大一小,嘴巴被帕子牢牢堵著。
她們都神情焦灼的望著那綢裙女子,眼睛裏的擔憂幾乎要凝成實質。
“現在的人啊,動不動就喜歡攀高枝,也不想想自個兒那滿身的騷腥氣都沒褪盡,如何能登得上大雅之堂。”
被稱作周媽媽的中年婆子撇撇嘴,一邊將羊角燈給守門人,一邊接過對方遞來的油紙傘。
“瞧瞧,現在不就因為享福過了頭要被天收嗎?可憐婆子我,這麼大雨還要送她去城外的莊子上養病。哎喲喂,這些個該剁千刀的懶骨頭!不是讓他們這個點駕著馬車在後門等嗎?怎麼還沒過來?再這麼磨蹭下去,天都要亮了。”
那小丫鬟明顯沒大丫鬟沉得住氣,聽她這樣奚落自己的主子,瞬間漲紅了臉,腮幫子也跟著一癟一鼓起來,明顯是想要把嘴裏的帕子給擠出來,與此同時,被反剪在背後的手也沒閑著,一扭一晃著。
與她肩並肩的大丫鬟很快覺察到了她的動靜,眼神格外淩厲地瞪了她一下。
小丫鬟同樣瞪圓雙眼想抗議,被大丫鬟沒有半分客氣的重重一腳瞬間給踩老實了。
背對著他們等車的周媽媽並沒有覺察到她們的異動,反倒是那從天邊直墜而下的金色光點將她們的這一番眉眼官司盡收眼底。
【我是誰?這裏是哪兒?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抱著這樣的疑問,它好奇的圍繞著兩個丫鬟轉了一圈,又去看那如同小雞崽兒一樣被兩個粗壯仆婦鉗製著的綢裙女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錯覺,她總覺得這個女子身上仿佛有著一股巨大的磁力,在吸引著它,讓它怎麼都沒辦法把注意力從她身上移開。
大概又等了近盞茶的功夫,才有幾個車夫穿著蓑衣,哈欠連天的趕著三輛被油氈布裹得密不透風的馬車過來了。
周媽媽見到車夫就是一頓臭罵,車夫們表情訕訕的不敢有半分怨言,老老實實的垂首肅立,直到周媽媽罵到口幹舌燥,才接過她老人家手裏的油紙傘,畢恭畢敬地簇擁著她老人家往最大的那輛馬車走去。
至於綢裙女子和兩個丫鬟就沒這待遇了。
一出沈宅屋簷,就被傾盆大雨澆了個透心涼。
尤其是綢裙女子,她明顯是剛被人從被窩裏拖出來的。
身上單薄的很,很快就將玲瓏有致的體型和即便被大雨衝刷也絲毫不減顏色的芙蓉玉麵給顯露了出來。
“天爺!”幾個小心服侍著周媽媽上車的車夫見到如斯‘美景’,立馬忘了初衷,雙眼炯炯有神的緊盯著綢裙女子不放,喉結也不受控製的一聳一聳的。
就連那些一直保持沉默的護衛們也不約而同瞪大了眼睛。
“趕緊收了你們那對就知道惹禍的招子!”周媽媽見狀,對著距離她最近的車夫直接一耳光掄過去,“她怎麼說也做過沈家的少奶奶!豈是你們這等下賤胚子能偷瞄亂看的!”
車夫們如夢初醒的收回目光,再次表情訕訕的賠不是。
“都給我緊著點皮!”周媽媽青著一張臉,“狐媚子就是狐媚子,”她憤憤嘟嚷,“半個月沒有睜眼,居然還能把這些個眼皮子淺的迷得神魂顛倒,得虧大少爺浪子回頭,要不然啊,整個沈家都要敗在這狐狸精的手裏!”
被周媽媽狠狠敲了回警鍾的車夫們徹底老實了,再不敢有絲毫怠慢的趕在頭一波出城的人中間,將他們一行送到莊子上。
期間金色光點神奇的發現自己居然也跟著她們、不,是跟著那綢裙女子往莊子的方向飄。
莫非我們之間還真有什麼淵源不成?
本來就百無聊賴的金色光點好奇極了。
到莊子上的時候,足以淹沒整個晉陽府的暴雨已經小下來了。
周媽媽率先踩著一個車夫的背下了馬車,環顧一下四周,對急急出來迎接的莊頭板著臉,趾高氣昂地問:“衣食起居都準備好了。”
莊頭連忙作揖道:“您老放心,都安排妥當了。”
周媽媽滿意地點點頭,“總算咱們家也不全是些榆木疙瘩,走吧,前麵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