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箭被凝固在半空,嗡嗡震顫著,表麵浮上一層石灰白。但隨著楚司南一聲清叱,石灰白飛快褪去,神箭又化作翠綠,飛襲那多目魔眉心。
多目魔冷哼一聲,黑袍之下,倏地伸出七八隻畸形手掌,每隻手掌當中,皆張開一隻魔眼。有石化魔眼,有地磁魔眼,有燃木魔眼,有震波魔眼……
七八隻魔眼合力之下,竟徹底將神箭定在半空,與之形成僵持之勢。
楚司南畢竟隻是“元嬰老怪”,又沒有倪坤那等以天劫之力淬煉神箭的手段,她手上這枝仙器樹枝,至今未能恢複仙器威能,隻隨著她的境界提升緩慢恢複,如今的威力,亦隻相當於元嬰境的法寶。
之前固然偷襲秒殺了一頭元嬰境真魔,可此時卻已是奈何不了比那頭真魔更強的多目魔,隻能竭力與之僵持。
楚司南與多目魔“兌子”,其餘金丹修士,一時壓力更大。
海月宗越青依、天星宗李晨風、妙法派荀文若、震雷派諸葛果、丹鼎派海天闊、龍遊派敖星這資質隻在楚司南之下的中土六子,入道不過二十年,如今皆已是金丹圓滿境界。
在過去十幾年裏,他們都是中土新星,是中流砥柱,屢在妖魔攻城的血戰中綻放光彩,立下功勞。
可是今天,在這百萬妖魔的大戰場中,即使這修行速度,僅次於楚司南的中土六子,亦難以力挽狂瀾。
越青依秀發淩亂,臉色蒼白,緊咬著嘴唇,不停地施放法術。
一道道冰魄寒光激射出去,將成片的低階妖魔凍成碎冰。
可盡管她的法術威能巨大,等閑金丹實力的妖魔,都擋不住她幾招,但妖魔的數量實在太多,即使以金丹修士的法力恢複速度,亦開始感到恢複跟不上消耗,法力漸漸匱乏。
“今天怕是要交待在這裏了。”
看著那怎都殺不完的妖魔,再看看下方漸漸耗盡彈藥,次第啞火的機甲軍團,越青依心裏嘀咕:
“我都還沒有成親呢……可惡的倪師兄,一走就是二十年,上次寫信也不給我回信……果然是想逃婚吧?”
……
鐺!
一記聲震數十裏的金鐵交擊聲。
尉遲敬像是被大力抽飛的皮球一般,呼地倒飛數百丈,沿路撞碎數百妖魔。
嘭!
尉遲敬強行落地,將地麵踩出一個巨大的深坑。握著一口金色雁翎刀的右手,止不住地顫抖著,綻裂的虎口淌下紫色魔血,浸透了刀把。
三丈高的八臂牛魔,大步向他走來,沉聲喝問:“你乃真魔血脈,為何要為人族而戰?”
尉遲敬俊美妖異的臉龐上,浮出一抹不屑的笑:
“我不單是為人族而戰,我是為中土的一切而戰。高山大海、大漠平原、一花一木,鳥獸蟲魚……中土萬物,都值得我守護。若被你們吞噬天地,則連一棵翠綠的青草、一隻鮮活的小蟲……都將不複存在。”
八臂牛魔怒道:“可你是龍魔之子!身體裏流淌著高貴的龍魔血脈!妖魔淵才該是你的家鄉!”
尉遲敬冷笑:“我雖然在萬妖窟駐守一生,但我討厭這裏的天空,討厭這裏的黑雲,討厭這裏的土地,討厭這裏的氣息,討厭你們這些醜得讓人作嘔的妖魔!
“我討厭這裏的一切!在萬妖窟玄陽城待著,我每天都在忍耐克製,都在控製著自己不發脾氣,你現在跟我說妖魔淵是我的家?我可去你娘的!”
狂吼聲中,尉遲敬衝天而起,背後張開一對黑色的龍魔之翼,高舉戰刀,向著八臂牛魔俯衝而去。
“真是悲哀啊!堂堂龍魔之子,居然被人類汙染至此……”
八臂牛魔歎息著,一臂猛地揮出,黑色的巨刀,劃出一道樸實無華的圓弧,與尉遲敬那挾著足以焚山煮海的金焰,疾劈而下的雁翎戰刀碰撞。
鐺!
又是一記聲震十裏的金鐵交擊聲。
狂暴的金焰爆出一道金色焰環,橫掃八方,所過之處,數以千計的低階妖魔,轉眼之間,盡成灰燼。
但八臂牛魔安然無恙,甚至連一根牛毛都沒有被燒掉。
而尉遲敬則再一次拋飛出去,倒跌數百丈,嘭地一聲墜落在地。
還不等他起身,那體型龐大,看似笨拙的八臂牛魔,竟然倏忽閃現在他麵前,抬起巨大的牛蹄,嘭地踩在他胸膛上。
哢嚓!
尉遲敬胸膛塌陷,七竅之中,源源湧出紫色魔血。
“龍魔紫血,多麼高貴的血液。”
三丈高的牛魔低下頭,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尉遲敬,淡淡道:
“可惜,你被人類汙染得太徹底,居然如此弱小,根本沒有發揮出龍魔血脈真正的力量。你這樣的廢物,是龍魔一族的恥辱,是所有真魔的恥辱,沒有資格再活下去。你,得死。”
說著,它緩緩舉起了一口黑色長刀。
尉遲敬兩眼一眨不眨,緊盯著牛魔那大臉,嘴角掛著一抹高傲優雅,又滿是譏誚不屑的笑。
腦海之中,卻想起了往事。
猶記得兒時,父親帶他前往玄陽宗拜見祖師,那千萬裏綿延的蒼翠林海,那劍一般直抵雲霄的雄偉群峰,那飄浮繚繞的雲山霧海……
還有那一碧如洗的藍天,高懸天際的驕陽,翱翔於高空的大雁……
宗門內那清新動人的空靈氣息,那檀香繚繞莊嚴肅穆的傳功大廳,靈獸園中那些活潑可愛的仙鶴、小獸,池塘裏的紅色的鯉魚……
所有的一切,都令他流連往返,恨不得永遠住在這裏,與這一切美好的事物相伴。
可是父親和母親,犧牲在了妖魔狂潮之中。
於是他接過了父親的戰刀,離開宗門,踏入了萬妖窟。
從那以後,再未離開半步。
萬妖窟的環境,對半人半魔的他來說,其實是如魚得水。
但他偏不喜歡那裏,偏偏厭惡著那裏的一切。
但他還是數十年如一日鎮守玄陽城。
今天,這畢生的堅守到頭了。
不過就算是死,他也不會讓這八臂牛魔好過。
“烈日巡天訣”已開始運轉,金丹已將燃燒。
“喬孟炎、秋景沅,我隻能做到這裏了。你們兩個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摧毀祭壇啊!”
尉遲敬心中自語著,就要燃燒金丹。
突然,那遍布墨雲的天幕上,閃過一抹赤紅。
那赤紅飛快蔓延,閃電擴張。轉眼之間,尉遲敬視野之內的天空,皆被那赤紅渲染,再也看不到一片黑雲。目之所及,盡是那如同熱血,又仿佛烈焰的赤紅。
用力眨了眨眼,尉遲敬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已將天空鋪滿的赤紅。
他很熟悉那種赤紅。
那是戰旗的顏色。
那是趙牧陽曾經那一麵“鐵血戰旗”的赤紅。
“啊,好像不用死了。一麵戰旗,鋪滿整個天空,赤染蒼穹……那小子,好像真沒有吹牛啊。”
尉遲敬嘴角漸漸張開,那一抹高傲優雅、譏誚不屑的笑意,變成了肆意張揚的狂笑。
狂笑聲中,那正要揮刀斬下的牛魔,動作忽地一頓,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隔空攥住。
緊接著,就在尉遲敬的狂笑聲中,牛魔那三丈高的龐大身軀,開始扭曲、變形,最後嘭地一聲,爆成了碎片。
到死,它都沒有任何掙紮的餘地,甚至連一句遺言、一聲慘叫,都沒有機會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