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幫你看被燙的手,你想什麼?”
想什麼?
這個尖銳的話題幾乎讓人窒息。
莫琳所有的疏遠都來源於自己,她怎麼可能跟什林說,說我竟然覬覦上屬的遺孀、說我忍不住產生自己的生理反應、說我是個管不住思緒的alpha,說我在控製自己,隔絕自己。
這些話,她一個字也說不出。
莫琳將自己“褻瀆”歸納在暗處,
她甚至不希望它會生根發芽。
她幹脆不看男人。
“別人看見會給先生潑髒水,剛才……”
成年人,總喜歡輕巧揭過。
輕巧搪塞。
莫琳鞠躬行禮,被雨水浸濕貼著額角的碎發甚至垂了一縷到耳垂。
視線越過男人身後的靈堂中央那張遺照。
尤婕的那雙狹長眼睛像鷹,
幾乎要將她的心思戳穿。
“喝茶!喝茶!喝茶!”
門檻不知道什麼時候竄出隻綠皮鸚鵡。
它撲騰著翅膀,卻一米也飛不起,將這場安靜徹底打破。
什林站在原地,卻像個失魂落魄的少年,他失算了,不知道是失算自己,還是失算這個年輕人。
他攥緊手裏的紗巾,想起第一次甲板看見莫琳的時候,他從沒見過一雙像這樣幹淨坦然的眼睛。
大概他十八歲的時候也想遇到一個這樣的孩子,然後賢惠溫柔當一個合格的伴侶,結婚生子,成為一個普通人。
什林見手裏的紗巾鬆開,像泄氣一樣。
茫然走到燒得“咕嚕”的熱水麵前。
這杯茶,喝得很快。
從燒水到烹茶,到推給莫琳,不超過10分鍾。
靈堂外淅淅瀝瀝的雨拍打,莫琳看著杯盞裏的暈染的波瀾,仰頭一口飲盡,雨水的聲音讓她清醒,清醒到透徹。
什林握著手裏的茶杯,他指腹緩緩摩挲。
眉眼清冷,眼眶還是紅的。
莫琳鬆開茶盞。
“守夜燒水的廚娘呢?”
她沒頭沒腦問了個這樣的問題。
什林似乎還因為剛才的事情羞惱,
故意晾著她。
好半天才回答:“下雨,都不來。”
莫琳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讓什林看出異樣。
他甚至無法揣摩自己在這個年輕人心裏種下的禁忌有多深。
他不知道是急功近利、
還是溫水煮青蛙。
“可以找賀蕊,她負責軍艦的後勤管轄。”
莫琳理智的分析,讓什林看清。
她沒有,她一點也沒有。
大概就是太溫了,溫到沒有溫度。
所以連一點對遐想也不存在。
他覺得這次,輸了。
想到那昏暗閣樓躺著的母親,
什林卻無能為力。
什林淡淡的。
“太晚了,沒必要。”
莫琳徑直拿起那壺水,動手烹茶起來,什林因為想清楚,反而摒棄雜念看向她的目光更仔細,也更琢磨。
兩人心裏都揣著,
一麵揣著一麵想。
莫琳將手裏的茶盞倒上三分位置,
指節推到什林麵前。
“我也第一次煮茶給別人,先生。”
什林看著那盞茶,沒接。
反而輕輕挑眉:“軍校教這個?”
“你們上校可不會。”
他說著,眸底掠過一抹難過。
莫琳看向男人的表情裏多了點同情,這一點點的同情幾乎是心裏盛出來、掩不住的,她想了個盡量溫和的說辭:“家裏教的,我的父親。”
什林聞言,伸手接了那杯茶。
然後端到麵前,握著杯子。
想到什麼,微微垂眸,
下顎不似往常那樣輕輕挑起。
莫琳盡量讓兩人相處自然再自然些。
她甚至看了一眼尤婕的遺照。
心裏定下。
“先生的烹茶是家族教的?”她問。
很少會閑聊,問題也硬邦邦的。
什林到底是三十歲的人。
勉強扯出個淡淡的笑也格外疏遠:“母親教的。”他總有些身段放不下。
莫琳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她慣性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於是問:“婚禮沒有邀請?”
邀請誰?
母親……
當然不可能,
叔父緊緊把控著唯一能喝他血吃他肉的籌碼,
能每年給一張照片就已經是施舍了。
條件,這艘軍艦才是最後的條件。
什林臉色冷下來,不想在關注這個問題隻道:“中校想問,就繼續盤問吧,不要拐彎抹角的懷疑。”
莫琳知道自己隻合適審問,盤查犯人,人情世故下的調查卻難上加難,所以沒有掩蓋:“上校的死亡報告批示已經下來了,先生。”
莫琳緩和語氣,盡量輕描淡寫。
“凶手是方廚娘。”
什林臉色驚詫,他甚至伸手摸了摸脖頸,像想起那天被推下海,因為被莫琳盯著,拿喬似的放下。
“她?”
眼圈還是紅紅的。
莫琳把明麵上的批令說了:“方廚娘是黑海上一支海盜的前鋒,探軍艦上的補給,那晚在粥裏下毒無味,所以。”
“我準備的那碗粥?”
男人看向她,似乎接受不了事實,接受不了自己害死了新婚伴侶。
莫琳點頭。
他沉默了好一會,
低頭卻能看見淚珠大顆大顆朝下落。
手背怎麼楷都楷不淨。
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