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人生難得是糊塗(1 / 2)

故事發生在前朝末年,那時候葉國還不叫葉國。

主人公是前朝的最後一位太子,史稱和燮太子。

和燮太子出生時天降異象,五色祥雲彙聚於宮門,凝成龍狀彌久不散,宮中上下認為此乃天命所示,紛紛讚繈褓裏的嬰兒是命中注定的至尊皇帝命,這一讚就讚了二十年,讚得和燮太子自己都深信不疑。

直到叛軍撞倒了宮門,推翻了和燮太子那位昏庸老爹的統治,在皇城上插滿寫著“葉”字的旌旗。

和燮太子被幕僚從服毒自盡的父皇母後身邊拖走,留下假死的屍體,生拉硬拽拖進了密道,倉皇逃離了皇宮。

在深山道觀裏躲了數月,和燮太子仍不太能接受自己人生觀的崩塌——他從小到大,聰慧機敏,文武雙全,誰見了都愛說他是至尊皇帝命,怎的這至尊皇帝命還能朝令夕改,眨眼間淪為了一個史書上永遠的“準皇帝”?

他不甘心。

此時葉國剛剛建國,百廢待興,自然少不了前朝遺黨聽聞和燮太子大難不死,特來投奔,請其出山複辟皇室。

道觀主持是位世外高人,亦在和燮太子年幼時做過他的師父,見他心有不甘,又左右猶豫,便給了他一個選擇。

主持在他麵前放了三碗水,其中一碗溶了能令人忘卻前塵的藥。

既然他認為他的至尊皇帝命是天命所示,不如再次讓天命示上一示。

和燮太子覺得有理,隨意端了一碗喝下。

翌日他打開道觀門,看著聚在門前烏泱泱的遺黨,說了四個字。

“你們找誰?”

不知幸或不幸,總之他選中了三碗中摻了藥的那碗,不再記得他是所謂有至尊皇帝命的前朝太子。而遺黨發現太子殿下什麼往事都不記得,讓現在的他率眾複辟難以擔當大事,隻好如鳥獸散去。

這一年和燮太子二十歲,那忘卻前塵的藥的藥效僅能管十年。

十年間他日子過得愜意且寧盈,還娶了妻生了子,他的妻子乃葉國開國大將軍的金枝玉葉,在山裏不慎迷路遇著了他,兩人一見鍾情,他妻子甚至不顧世家阻撓,離家與他私奔,遠遠逃去了邊陲之地。

臨別前他攜愛妻拜別主持,主持知兩人的真實身份,又不忍點破,於是贈予錦囊,囑咐他若將來想起往事,便打開看看。

記憶雖無,腦子還是靈活好用的,他與妻子逃至邊陲之地後,轉而從商,一路發家順風順水——直到幾年後,藥效已過,他恢複了記憶。

他想起了他是和燮太子,想起了他與嶽家隔著滅國之仇,想起了他仍放不下的皇帝執念。

崩潰之餘,他打開了錦囊。

主持早料到他今日的痛苦與糾結,在裏麵留下了那失憶藥的藥方。

和燮太子一宿沒睡。

他看了看身邊熟睡的妻子,看了看旁屋裏熟睡的兒女,看了看街上百姓安寧,山河無恙。

他曉得自己難以做出選擇,幹脆第三次把選擇權交給了天命指示,把藥方給了廚娘,讓她熬好後任意放進三碗水中的一碗端給他。

廚娘照做,他猶豫良久,終是選了一碗飲盡。

這一年和燮太子三十歲,他再次選中了摻了藥的那碗。

第二個十年過去,他又喝下了第三碗,依然是同樣的結果。

常言道人過五十知天命,五十歲的和燮太子總算沒再喝下第四碗藥,時隔三十年,三度失憶,他終於想通了,亦釋然了。

他悄悄回了趟當年的道觀,主持已垂垂老矣,好似預知故人將歸,勉強撐著一口氣見了他最後一麵。

主持見昔日的和燮太子如今眉宇間俱是安寧,問了他三個問題。

一問,想通了何事?

二問,何時何故想通?

三問,可有無奈和不甘?

他一一答複。

一答,天命也好,過往也罷,都是虛妄,不如眼前過得舒坦最實在;功名也好,執念也罷,都為貪念,不如一世過得糊塗最自在。說到底,糾結毫無意義,隻會徒增煩惱。

二答,家中新來一仆,幼年大病,以致呆傻。一夜失火,我與家人皆焦急如熱鍋之蟻,唯見他抱床被子憨笑,問之,卻道睡覺對他最緊要,旁的燒了可惜,好在不及懷中物什在乎。可歎我自詡清醒,竟囿於清醒,倒不如癡兒通透。

三答,捫心自問,不能說無。可人生在世不論作何選擇,無奈和不甘都避無可避。但凡當下的如意多於無奈,甘多於不甘,已然足矣。

主持聽完寬慰笑言,自己當年便看出他錯估了本心,所幸人至中年終於悟出本心所向,為時不晚!言罷圓寂。

和燮太子親自立墳,跪謝其恩。之後安心返鄉,兒孫滿堂,無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