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枯燥乏味還沒前途的一月過去,葉甚記下最末一筆,信手丟了墨筆向後癱倒在漫卷書香裏,抱起那打厚重詳實的記錄簿子,酸痛又舒爽地打了個滾。
爛賬忒難搞,終於搞定了。
明日她定要借口不適向師尊告個假,睡它個日上三竿!
阮譽將自己那本有她兩倍厚實的記錄簿子拿了過來,葉甚一骨碌爬起,接過粗略翻閱一遍,連連點頭,煞是滿意。
滿意的自然是太師大人總結概括的水平,至於總結概括的內容,隻能用“人神共憤”來形容了。
泊瀾、沐熙之流,比起他們這位黑心師尊,簡直多像個人啊。
加上她記錄的,大致算來,範以棠這麼多年至少貪了上萬錠銀子,這還隻是天璿教內部賬目的漏洞,而他挑唆弟子在外除祟時搜刮的……不敢想象。
葉甚掐指算了下自己當葉無仞那三年國庫的經濟狀況,不免心有戚戚。
按理說第一修仙門派再怎麼至高無上,本質仍是個教派,結果泱泱大國還不如人家一個教派富裕,真不知該感慨國家太窮酸,還是感慨信仰太值錢。
難怪姣姣在範人渣的關照下是穿金戴銀光彩照人,每天穿衣都不帶重樣的,誰讓人家殿裏確實有礦。
而且這礦被藏得有夠嚴實的,她記得自己重生前天璿教覆滅後被夷為平地,充公的好東西多是多,卻並未找到如此驚人的財富。
奈何天極大可能和他這些年大肆斂來的財藏在一處。
要說查出的問題,其實遠遠不止是斂財,還有害命。
雖說修道有風險,猝死頻發生,但自他繼任太保後,修士猝死未免也發生得太頻了。
聯係衛氏夫婦的死,很難不懷疑他用了同樣的手段來鏟除異己,畢竟這可謂最正當不過又難以查證的死因了。
除了這類走火入魔不慎身亡的情況不對勁,五行山上其他教徒死亡或失蹤的情況同樣不對勁。
即使死因、身份甚至性別都各異,可仔細核對,還是能發現眾多遇難者唯一有個很不明顯的共同點:年輕漂亮。
想想範以棠勾人手段再高,卻也不可能盯上誰都吃他溫柔鄉這套的,何況這世上本就沒有完全不透風的牆。
這些事情在葉甚重生前,何姣手裏掌握的證據並沒有這麼詳實。
盡管呈給她的那本受範以棠所害之人的聯名訴狀中,確有陳述他強迫不成殺人滅口的惡行,但無確鑿證據。
公諸於世後,天璿教陷入牆倒眾人推的境地,民眾對此口說無憑也深信不疑是一回事,她本質還是半信半疑。
然而此刻一條條名錄經過她手,被她親自篩出,清晰地列於紙上,這實在是不用細思都極恐了。
葉甚做畫皮鬼的時候,老實說不太能理解人人對她煽的風點的火為何如此真情實感,這會多多少少明白了幾分那種失望和落差。
藏東西的密室再深,不如那副斯文皮囊下包藏的黑心來得深不可測。
那雙比她還白淨的手上,到底染了多少鮮血?
曾幾時她在葉國皇宮,麵對沉魚湖下累累屍骨還挺淡定的,隻當權力紛爭下屍山血海乃常事。
沒想到仙門聖地,依舊如此。
天璿教和葉國皇室、範以棠和葉無疾、乃至她和“她”,誰比誰幹淨?
都為了野心私欲不擇手段罷了。
葉甚神情複雜地抬頭,正對上阮譽的目光。
一顆心忽又輕鬆了許多。
起碼這雙好看的眼眸,澄澈明淨,一如初見。
她眨眨眼,咧嘴一笑:“不譽辛苦了,明晚有空的話,不如隨我下館子去,聽說山下有家酒樓,做南方菜特別正宗,請你吃你最愛的海蠣炣豆腐。”
本來前麵阮譽打算客套一句“無妨”,聽到後麵大有請客犒勞他的意思,又覺得似乎是有那麼丁點疲倦,於是應道:“好則好矣,不過在下私以為,沒必要特意為此跑下山去。”話鋒一轉淡笑著提議,“甚甚上回說給你二師姐殺隻雞燉,聽上去廚藝尚佳,不如你親手做吧。”
“啊?”葉甚難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做?”
“後廚有現成的食材,莫非你不會?”
“倒也不是不會……隻是我做得肯定沒有人家酒樓專門的大師傅好。”
“無妨,我並非貪嘴挑剔之人,你做還能順道教我試試。”太師大人顯然深諳眼前人愛聽什麼話,微微一笑再次喊道,“辛苦了,葉姐姐。”
某女愣住,張口結舌半天,果真繳械投降。
由於文書工作總算得以告一段落,兩人自然不用再每晚辛苦地跑回搖光殿,翌日葉甚睡了個安穩覺,而後徑直上了鉞天峰去找人。
本想著近日繁忙,貌似許久未曾關注渡劫對象的近況如何,葉甚順道先拐了方向,去了何姣的房間,不料撲了個空,問隔壁弟子亦不知她去向,隻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