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和忽地睜眼。
——這不對。
其實這一次醒來之前桑和原本早就做好了承受痛苦的準備,可是從他睜眼那一刻開始,隨之而來的並不是他預想中的痛苦,反倒是身下床鋪傳來了柔軟的觸感鼻尖也是幽靜的香氣。
他頭頂也不再是之前那種眩目的灼熱烈日,取而代之的則是精致繁複的床頂帷帳,四周的花紋都是重工細致,顯然是女子的閨房。
眼前的一切都舒適恰到好處,可桑和的心卻越發的沉了下去——這兒絕不可能是之前他出現時候的躺著的那個田埂。
“緒眠!!”
桑和隨即反應過來,臉色也瞬間變得極其蒼白。
他狠狠地咬著牙低罵了一句,隻是那點對於緒眠的怒氣極快的又轉化為濃濃的心疼,壓得他心頭發顫,眼圈發酸。
他這是被緒眠給騙了!
在上一次夢魘陣結束的時候,緒眠假裝是通過渡氣來為他續命,實際上是用這招對換陰陽,將她自己換去了陰位!把安全的陽位留給了自己。
她怎麼可以這麼做?
桑和這會真是氣的呼吸都要凝滯了——他自己已經是體會過這種穿心之痛,這叫他又如何舍得緒眠去承受!
他恨極了自己的無用。
可這時候他別無他法,因為接下來他每猶豫的一瞬都有可能導致整件事情的失敗,也有可能讓他們的努力白費,陷入下一次的循環當中。
桑和狠狠地錘了一下床板,最後也隻能是無可奈何的把心痛壓抑著,隨即咬牙起身,隻披了件外衣就推門而出。
“小姐!”
“小姐!”
“你們現在去田埂上給我抓個人,一個農夫打扮的男人,眼角這兒有顆痣。”
桑和正要往馬房走,被一群下人給圍住了。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停了下來,看向那些人。
他與緒眠不同,緒眠頂著李芙之的殼子的時候是明媚張揚的神女,帶著如烈日一般的美。
可換作桑和頂著李芙之這副端莊的皮囊的時候,他神色半是冷漠又半是譏諷,他長袖逶迤拖地,一頭長發披散,臉色蒼白,恍惚之間他就好似一個豔鬼自地獄之中複生前來複仇,詭異到讓人不敢直視。
他的眼神掃視,居然讓周遭這些人敢對他的話有一絲半分的質疑:“不許動他,給我送鄭太守家裏去。”
“那是何人?”
繡姑皺了皺眉:“姑娘您為何要……”
“父親的意思。”
桑和盯著這個女人,微微歪了一下頭,往日獨屬於李芙之的溫婉氣質在此刻蕩然無存,他忽然傾身,瞬間離繡姑很近。
嗬氣如蘭的女子身姿柔軟,眼角勾著媚意,體態妖嬈,腰肢輕曼。
她溫柔笑著,輕聲問道:“你是覺得,我敢騙你?”
“奴婢不敢!”
“不敢就快點去!”
桑和怒喝一聲:“你敢違背我?!”
他看繡姑神色仍有猶豫,忽然冷笑著在對方耳邊說了句話,那女人立馬神色凜然,她深深地看了桑和,行了一個跪拜禮便轉身出了院子,就連那些之前死守李芙之的人,也因為繡姑這時候態度的改變都跟著繡姑轉頭跟著出去了。
桑和鬆了口氣。
果然如此,他這次運氣好,壓對了。
李芙之她作為一個庶女,在李家這般講究長幼尊卑的地方,還能住的這樣奢華,有這樣多的人服侍卻又同時被禁錮了自由,並不是因為父親的寵愛,而是因為她對於李家來說有別的作用。